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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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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虹的眼里涌上了泪水。她紧紧抱住了周由,把头深深地埋在周由怀里。她感到了周由对专制腐败的强烈义愤,这种正义感对于一个有思想的艺术家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她理解周由说的意思。在周由的生活中,也许惟有她能真正懂得周由了。艺术所表现的人类精神比体制更深层更本质,体制改革还远远不能翻动传统心理的冻土层,若不是深入到这层冻土,东方现代化的幼树就扎不下自己的深根,稍遇寒流这棵幼树就会被冻死。而现代艺术和文化,恰恰能对东方民族积淀已久的保守隐忍和宽宥,起到颠覆性的作用。水虹觉得自己低估了周由,当她沉湎于家庭悲哀的时候,周由却伸出手将她托到另一个更高的层面来看待个人的不幸。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周由的感激之情。
  
  “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阿霓啊……”水虹犹豫着说。“也许……也许我还是应该回苏州去一趟,看望老吴、阿霓和婆婆……我快去快回,你现在总不会再担心我一去不回了吧……”
  
  周由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那你就自己决定吧。我不是不让你回苏州去,而是怕你在刚才那种心态下回去,不但帮不了老吴和阿霓,反倒给他们添乱……你若是回去,也算是代我去看看阿霓,你知道我多么想见到她,这可怜的小姑娘。她现在特别需要爱的支撑,你要打消她的负罪感,一定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当天夜里,周由陪着水虹到附近邮局去给老吴打了长途电话。水虹拿起电话便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总算断断续续向老吴讲清了她要回苏州去看望阿霓的意思。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好几秒钟,她急得喂喂喊了半天,才又重新听见老吴的声音。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老吴用婉转的口气劝说她不必再兴师动众地回到苏州来。他之所以迟迟不通知她,也是怕她再搅进这悲痛里。事情既已过去近两个月,她回来不回来,都已于事无补。她还是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好了。
  
  水虹说:“可我实在不放心阿霓呀,她现在这种绝望伤心的样子怎么行?你还是应该让她画画,那是她的半条命啊……”
  
  话筒那端传来老吴冷冰冰的声音:“她要是再画下去,可就连整条命都搭进去了。我看,阿霓的事,你就勿要操心了。我们刚刚设法让她平静下来,你一回来,她又要旧病复发了,弄不好还死活要跟你走,到时候你怎么办?求求你还是让我们全家清净几日吧……”
  
  水虹被老吴这几句话,噎得愣在那里。她还想再说点什么,老吴好像已经把电话放下了,话筒里传出一声声急促的嘟嘟声。
  
  回家的路上,水虹一路饮泣着,浑身无力地靠在周由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她想不到老吴经历了这次惨重的打击,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这不是老吴一贯的处世风格,他一定是被这一连串的痛苦折磨糊涂了。但老吴既然反对她回苏州,那么她擅自回去的话,定然得不到老吴的悉心配合。弄不好,真像他所说的,阿霓会死活要求跟妈妈离开那个家,那她可就骑虎难下了。
  
  春天的晚风轻轻地拂起了水虹的鬓发,但水虹却觉得一阵阵冷颤,寒意如锥子一般渗入了她的骨髓。
  
  彻夜的噩梦,使水虹醒来时头痛欲裂。她无精打采地假寐着,生怕一翻身吵醒了周由。却感觉着周由的一只手暖暖地伸过来,轻轻揽住了她的颈项。
  
  周由自言自语地说:“嗳,我想起来,电话里你忘了告诉老吴,你同意放弃那份房产权,愿意把那幢小楼送给李家。你应该直接给李家写封信啊,宽慰宽慰他们。说实在,我也舍不得那房子,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和相爱的地方。不过没关系,等将来我们有了钱,也许可以把它再买回来的,你说对吧?”
  
  见水虹不语,周由又说:“我看,今天你不如再写封信给老吴,同他好好说说你想回苏州的理由,说不定老吴慢慢会想通的。”
  
  水虹摇了摇头。昨晚的不眠之夜,她已想明白了老吴反对她回去的真正原因——如今处于各方面压力之下的阿霓,虽然看似循规蹈矩,然而心里必定很想离开那个牢笼般的宅院。而老吴如今只剩下了一个阿霓,那是他最后的寄托和希望,他绝不会允许水虹再把他唯一的爱夺走……
  
  “我暂时是回不去苏州了。”水虹长叹了一声,披着睡衣坐起来。“我即使再思念阿霓,我也得为老吴想一想啊。周由你说得对,看来我还是不回去的好,无论什么样的痛苦,都让我们自己来承受好了。”
  
  水虹开始趴在桌子上写信。一封一封,从早上一口气写到天黑,才精疲力竭地扔下笔,倒在周由怀里。
  
  一个多星期以后,阿霓、老吴的母亲和李家阿伯,都通过老吴转来了给水虹的回信。
  
  老吴在信上说,他的情绪已渐渐稳定,他为自己那天电话中的生硬态度感到抱歉。他已接受了水虹的意见,亲自到小巷去找邻居街坊们帮忙提供破案的线索,协助公安机关尽快查出罪犯,追回被盗的财物和周由的画,也好让阿霓减轻心里的负罪感。他在信上告诉水虹,白老板对那帮打家劫舍的歹徒恨得咬牙切齿,他说幸亏水虹走了,否则她也可能遭此毒手。白宏根已给公安分局捐款五万元办案经费,一旦破案,他还要重奖有功的破案人员。现在破案工作正在进一步开展,迟早会让那些歹徒落入法网,为阿秀雪恨。他自己的生活已恢复正常,中断了两个月的清晨长跑正在开始进行。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重上手术台了。就连医院里的病人家属们,也在自发地通过各种渠道协助破案。并联名要求院领导让他早日上岗,有的病人甚至自动承担了可能出现医疗事故的风险。这几日,家中电话不断,他的不幸已开始得到了社会的同情。他是以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形象出现在社会和市民面前的,他感到自己并不孤独。他需要在紧张的手术台上忘记自己的痛苦,让自己重新站起来。他还劝水虹应该更加珍惜她已经得到的爱,因为爱的代价太大,她的爱应该为他们的事业增添附加值。
  
  但他仍未提及水虹回苏州的事。水虹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接受水虹的怜悯,他必须也只能守住阿霓这最后一块绿洲了。
  
  李家的来信也感谢水虹真心善意的慰问。李家已经在吴家兄弟的安慰和帮助下,度过了最痛苦的日子。他们也原谅了阿霓,李家的大儿子已经向阿霓道歉过了,吴李两家如同以前一样互相关照,时常走动,老吴也常邀请岳父母到吴家做客。房产的转让手续正在办理,他们感谢水虹的慷慨赠送,希望水虹不要忘记苏州,有空回来看看,大家都记挂着她的……
  
  吴母的信上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再三恳求水虹回到吴家去主持家政,了却吴老临终前的遗愿,也好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并含蓄地对以前的事情向水虹表示了歉意,她一再说,她其实是非常爱她的,就像爱自己的女儿一样……水虹注意到信的左下角有老吴的一行附言,写着:老人家的话,姑妄听之,不必认真。
  
  最后是阿霓的信。厚厚的几页,字迹潦草而凌乱,字里行间分明还留着斑斑泪痕。她的信像一盆憋闷已久的火山,向妈妈倾诉了自己无穷的悔恨、痛苦、压抑和委屈。她说爸爸已经再也不许她动笔,而且她自己也害怕色彩了。她说北京对于她已是那样遥远和迷茫,大哥哥的形象在她的记忆中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她说她正在努力补习文化课,她不可能再考美术学院附中了,她也不敢再给大哥哥写信了……她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把她接走,让她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她又怕爸爸会太伤心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水虹捧着阿霓的信,看一遍哭一遍,心如刀割。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有什么办法能拯救她的女儿呢?她的一侧是深爱的女儿,另一侧是深爱的周由,她哪一个都不忍放弃。现代人婚恋的重新组合,本是为了寻求幸福,但他们将面对整合过程中,子女的心理损伤这一永远无法解决的难题,并让无辜的孩子来为自己代付那沉重的利息。阿霓在信中虽然胡言乱语地责骂了寒假不来苏州的大哥哥,但水虹感到阿霓心的深处仍然在爱着她的大哥哥。只是她再也不能爱也不敢爱了。从感情上说,水虹并不赞成老吴让阿霓从此放弃学习绘画的做法,她为女儿将失去在艺术领域里一试身手的人生机遇而万分痛心。但理智的天平却迫使她选择老吴的“冰冻疗法”,他们必须让阿霓学会忘却,使她深受重创的神经暂时先舒缓平静下来,等她长大些,再让她自己来重新选择。
  
  周由读着阿霓的信,好几次潸然泪下。他曾慷慨地对水虹说过,与其保留两个不幸的家庭,还不如重组一个成功的爱。但此刻他自己也对这一理论付诸实践的巨大代价,产生了惶惑和自责。他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去苏州看望阿霓的念头。他独自闷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辛辣的二锅头,只想一醉方休。
  
  良久,周由把阿霓的信从水虹手里拿开,告诉她,他也要给阿霓写信,他不仅不会责怪她丢了他的画,还要鼓励她从人生的挫折中勇敢地爬起来。那些画就算是大哥哥替小阿霓交了学费,丢了的画可以再画,但一个人对艺术和美的虔诚,在任何困境下都是不能丢掉的……
  
  周由说着扔开酒杯,就在桌前摊开稿纸写了起来。水虹捉住他的钢笔说:“不是同你说过了么,你写了也是白写,你的信,老吴是不会给阿霓看的啊。”
  
  周由固执地夺回钢笔说:“那我也要写,我要把心里的话说给她听,留着她将来再读,总有一天她会收到这封信的!”
  
  水虹望着这些天忙前忙后,像照顾病人一样伺候着她的周由,心里一阵酸楚,溢满了怜爱。他瘦多了,苍白的面孔显得焦虑而憔悴,他的心理负担和精神压力也许比她更重。他的爱是一根独木桥,他的一生都行走在没有退路的独木桥上。如果她抽掉了这根圆木,他也许就将跌落深渊,再也爬不上来了。她在第一次到北京的时候,在他的画室里接过了他郑重交给她的爱与艺术的开关,那开关似乎只有打开的功能,却没有设置关闭的键钮。她无法关上它,把他重新推向黑暗。混沌的天地间,她的一边是女儿,另一边是周由,然而她面临的已不是情爱和母爱的矛盾,而是母爱和母爱的冲突——阿霓和周由都是她的孩子,失掉哪一个她都不能生活。激情艺术家无论活到什么年龄都仍然依恋母性,上帝赋予女人如此的责任和义务,那些激扬的女权呼唤显得多么空洞而又苍白呵。
  
  水虹十几天来,如同经历了一次灵魂出窍的惊险漫游,重又回到相依为命的两人世界。她渐渐从这次意外横祸的打击中站了起来。在这个世界里,幸福的日子对她来说可能越来越少,也可能越来越多。但她还是宁愿守住爱所给予她的每一天质的密度,把一天当成两天三天来过……
  
  水虹把周由拉到自己身边,第一次为他宽衣解带,伏在他身上亲吻着。但无论水虹怎样用美丽的身体去电击周由,两个人仍是冲不起浪来。周由好像伤痛未愈,像是忽然失去了性别。无论他怎么努力,滑板总是一次次脱落,一次次失败,跌入冰冷的海水中……
  
  周由扶起水虹的头,疲惫地说:“原谅我,没事的,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会好起来的。过几天,我还会把你冲到天上去的……水虹,跟我说会儿话吧,我现在只想听你说话,就在我耳边说……小声说,悄悄说……”
  
  水虹贴在周由身旁,轻轻地拍着他。她感到他的独木桥已经摇摇欲坠,要把他拉上来、养好伤、扶上桥,还需要一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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