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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痛饮福禄酒 张献忠远赠亲王头

李自成痛饮福禄酒 张献忠远赠亲王头 (第2/2页)

商洛山中的李自成探知中原空虚,躲过陕西总督郑崇俭的数次搜山,偷出武关,由郧阳潜入河南。河南正逢大旱,蝗虫蔽天,赤地千里,饥民遍野。李自成收拢灾民,人马骤然壮大,连克永宁、宜阳、卢氏、陕州、灵宝、渑池、新安、偃师、密县、宝丰等十余县。中原震动,福王朱常洵担心洛阳安危,上书请朝廷发兵。崇祯急命兵部派参政王胤昌、总兵王绍禹、副将刘见义、罗泰率军守卫,挖护城河,修筑城垣。
  
  残阳如血,寒气逼人。朔风中,李自成披了斗篷,与新來投靠的举人牛金星,带着数十个亲兵,策马來到洛阳城西关。遥望高耸的丽景门,喝彩道:“好一座铁打的坚城!我两次到此,都未能进城走走。”
  
  牛金星看着他有些神往的神情,笑道:“当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闯王如今也是三到洛阳了,还不想进去?”
  
  “是啊!这是第三回了。崇祯六年,我与舅父高闯王攻破渑池、宜阳,却绕过洛阳城东去。崇祯九年,我与舅父还有张献忠攻占陕州、渑池、新安,围困洛阳,也未能迈进城门一步。看來洛阳城不易进呀!”
  
  牛金星撺掇道:“洛阳乃天下名邑,九州腹地,古称居天下之中。河洛形胜,王气甚重,为九朝建都之地,非一般城邑可比。万历四十二年,洛阳成为福王朱常洵的藩地,朝廷耗费二十八万两白银营造王府,极为壮丽,如同北京的金銮殿一般,闯王该进去看看,不能总是止步城外。”
  
  李自成一时拿不定主意,沉吟道:“此事还需细细筹划。”
  
  牛金星通晓天官、风角及孙、吴兵法,新來投奔,有心参预帷幄,建功扬名,拈须微笑说:“古语说: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闯王蛰伏商洛日久,目前杨嗣昌深入四川,中原空虚,正可一举而破洛阳,先占地利,再敛福王的金银,半作军需,半赈灾民,收拾人心,争衡中原。”
  
  李自成点头道:“杨嗣昌无力东顾,这倒是个时机。”
  
  “若能取下洛阳,便可据河洛而取天下。”
  
  李自成攥紧拳头,赞道:“先生真是我的智囊。”
  
  “不才愧不敢当。”牛金星目光闪烁道:“不负智囊之名的倒有一人,是一位朋友。此人精通兵法,深有韬略,观星望气,奇门遁甲,九流百家,无不通晓。闯王欲成大事,可速差人迎他來军中相助。”
  
  “这位奇人是谁?”
  
  “此人姓宋名献策,乃是柳庄相术的传人,当年曾给当今皇上测过字,那时崇祯还在潜邸做信王。不想给人暗算,伤及骨骼经络,身材如婴孩一般,人称宋矮子。自此之后,四海飘萍,江湖寄身,靠卖卜算卦为生,其实怀王佐之才,待时而动,心里想着风云际会,有一番作为。”
  
  “等攻破洛阳,必去请他。”李自成拨转马头,缓辔回营。
  
  福王府巍峨壮丽,远远超出一个平常藩王的规格,五楹的朱漆府门,一色的黄色琉璃瓦。府门前一对汉白玉狮子栩栩如生,有着无上威严。王府的殿宇、花园等都仿照北京紫禁城的体制,只是略小了一些。夺嫡争储位已成陈年往事,福王朱常洵已是五十六岁的花甲老人,早沒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他最喜欢的是醇酒美人,养了一个大戏班子,每日拥着美人听戏饮酒,从不厌倦。王府东边的一座僻静宫院里,笙、箫、琵琶之声不绝如缕,飘荡在宫院上空。
  
  檀板轻敲,曲调婉转。炭火正旺,福王懒慵地半躺半靠,浑圆的身子几乎塞满了铺着貂皮锦褥的宽大紫檀圈椅,两脚伸到红绒厚垫的雕花檀木矮几上。跟前的红氍毹上,一个乐伎竟穿着罗衣,曼声清唱:风静帘闲,透纱窗麝兰香散,启朱扉摇响双环。绛台高,金荷小,银釭犹灿。比及将暖帐轻弹,先揭起这梅红罗软帘偷看……福王睁开睡眼,盯着眼前轻歌曼舞的女伎,淫笑道:“你偷看到了什么?想必是那人脱得光溜溜的,你也脱了吧!”
  
  女伎不敢违命,脱去外衣,露出一抹大红的兜肚儿。福王意犹未尽,催促道:“这屋里温暖如春,怕什么?冷不着你,再脱再脱,一件不留!”
  
  女伎看看红氍毹旁手持笛、箫诸色乐器的一干姐妹,大觉尴尬。她身隶乐籍,本來卖艺不卖身,可一入王府,只得任由福王摆布,但在众位姐妹面前**,颇觉不堪。正在踌躇,一个太监掀帘进來,向福王躬身禀道:“吕维祺求见,说有紧要大事。”
  
  “什么紧要大事,非得这个时候來?”
  
  太监俯下身子劝道:“王爷,吕大人已等候多时了,急得坐卧不安,在院子里不停地乱转,叹息不止,口口声声说为洛阳城官绅百姓的死活而來。”
  
  “怎么要死要活的,是要天塌还是地陷?真是奇闻!”
  
  “近來闯贼声势很大,兵马已到宜阳、永宁城外,声言要破洛阳……”
  
  福王半睁倦眼,不耐烦地说:“不必说了,宣他进來吧!”又瞥一眼半裸的女伎,命太监道:“晚膳后,送她到寝宫來。”
  
  朱常洵吃力地翻身起來,换了衣冠,刚刚坐好。吕维祺便被带进殿内,行了跪拜礼。福王吩咐赐座赐茶,喘息着问道:“先生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见寡人不可?”
  
  “王爷可听到城中的童谣?”
  
  “寡人长于深宫,难出府门一步,如何得知?你说吧!”
  
  “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來时不纳粮!”吕维祺乃是理学宿儒,平日何曾说过这等粗鄙的话,老脸红涨,急忙掩饰道:“还有一首略雅的: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闯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这主何吉凶?”
  
  “大凶之兆。王爷沒听说闯贼兵临城下了?”
  
  福王打了个哈欠,手抚着凸起的肚子道:“那些贼人不过虚张声势。洛阳经贼也不是这一回了,不都是有惊无险吗?如此坚城,何惧草寇!”
  
  “此次与以往都不相同,洛阳是亲藩封国重地,万万不可大意。流贼奸掳烧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不奸掳烧杀,同朝廷争夺人心。闯贼入豫,遍发揭帖,伪行仁义,收拾民心,其志确实志不在小,非一般草寇可比。倘若人心思变,百姓顿忘我大明三百年雨露之恩,焚香迎贼,河洛瓦解,瞬息之间。”
  
  “寡人已向朝廷请了援兵入卫。”
  
  “冰天雪地,來援的将士们都驻扎在城外,粮饷又不能及时供给,饥寒交迫,哪里有心思杀贼守城?城中饥民甚多,怨言沸腾,难免沒有从贼之心,洛阳危在旦夕呀!”
  
  “依先生之见……”福王一阵心跳,大口喘息一会儿,连咳几声,憋得脸色紫红。
  
  “恕臣直言了。一是请城外将士入城守卫,二是出金银养兵,散粮食济民。军心固,民情安,洛阳稳如泰山。不然,祸必不测。”
  
  “哼,原是逼寡人出钱的!”福王恍然大悟,有些恼怒地看着吕维祺问道:“守城之责,怎么都落到寡人身上了?如此还要那些文武官员做什么?白拿朝廷俸禄么?”
  
  吕维祺为难道:“洛阳文武无钱无粮,实在一筹莫展。”
  
  “军饷不足,怎么不向朝廷请求,却要先生來向寡人伸手?他们怎么不自己來讨饷?”朱常询忿然作色,厉声道:“皇上向戚畹捐助,都沒惊动各地的藩王,你们竟敢动寡人的心思,好大胆,好大胆!洛阳城守不好,自有大明国法在,看他们哪个有此狗胆?”从座上站起身來,推开两个太监过來搀扶的手,气喘喘地出殿而去。
  
  吕维祺孤零零地发呆,顿足悲呼道:“大事去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何等尊贵的人,竟舍身犯险,不以社稷为念,将何以见二祖列宗于地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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