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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元凶孝子锥酷吏 访贤才微服惩帮凶(二)

审元凶孝子锥酷吏 访贤才微服惩帮凶(二) (第2/2页)

“大事未竟,贤弟且不可放纵。若是诸愿皆了,愚兄自然不再阻拦。今日若饮,是以杯酒浇胸中的块垒;若块垒不存,则难有不平之气。失此内恃,我辈如何讨债复仇?”王承恩听声音知道是那个白衣少年在温语劝阻。那老苍头也听到了,忙迎出來说:“黄公子,你的故旧寻你來了。”白衣少年迈进屋门,见条凳上坐着三个人,并不相识,事起仓促,一时竟怔在当场,身后的两人也面露惊愕之色。
  
  崇祯起身对白衣少年抱拳道:“兄台想必便是人人钦赞的‘黄孝子’了。今日听说兄台在东岳庙的风采,仰慕不已,特來拜会,实在唐突得紧。”
  
  黄宗羲还礼道:“岂敢,岂敢!贵人光降,蓬荜生辉。只是敝处简陋,饮茶用饭皆不方便。我等寒门白衣,平素如此,实非有意怠慢。”看看三人衣饰鲜亮,满脸的戒备之色。
  
  崇祯轻轻一笑,解说道:“小弟也非豪富,只是家中沒有遭遇什么变故,还做得起一两件新衣,也好拜会佳客良朋,一來尊重,二來体面。”
  
  黄宗羲听到变故二字,想起父亲惨死,神色一黯,忙掩饰道:“还沒请教高姓大名?”伸手请崇祯三人坐下。崇祯含笑坐了,王承恩二人却不理会,依然在崇祯身后站了。
  
  崇祯道:“小弟幸属国姓,名友贤。少失恃,长失怙,如今孤身一人,赖祖上薄有家私,好歹过活。”想起幼时未能承欢生母孝纯皇太后膝下,就是她的容颜也未能亲睹几次,心中不由悲苦万分。
  
  黄宗羲见他眼中泪光闪烁,想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似觉亲近了些,重又抱拳道:“原來是友贤兄,失敬了。”将头一转,指着身边那个清秀的少年道:“这是延祚,乃是福建道御史吴江周季候大人的公子。这一个是夏承,乃四川道御史夏之令大人的公子,都是在下的盟弟。”又一指那个面皮略显黝黑身形粗壮的少年。
  
  崇祯抱拳客套道:“少年俊杰,久仰得很。”那周延祚面如冠玉,微微红着脸皮还了礼。夏承口中却小声嘟囔道:“难怪取这般的名字了,本來就是与贤人为友,嘴上又恁的能说会道的。”
  
  崇祯只作未闻,笑问:“黄兄大庭广众之下,锥刺奸人,父仇得报,大快人心。适才却说还有心愿未了,可以见告么?”
  
  黄宗羲叹口气道:“朱兄不嫌聒噪,说出倒也无妨。”他饮一口茶,仰头闭目,似极悲愁伤苦,又若沉思冥想,“不过是个痴想罢了……”
  
  周延祚道:“哥哥因未能手刃魏老贼,而不甘心。前些日子,哥哥尾随魏老贼一路,沒有机会下手,不料那老贼到了河间府阜城县,竟投缳自尽了。”
  
  崇祯待要再问,却听院外有人呼喊道:“黄公子在么?”。他忙住了口,看看崇祯三人,指了一下里屋道:“朱兄,实在怠慢。”崇祯微笑着起身躲了。
  
  院外,足音踢踏,似是來了不少的人。隔着棉布帘子窥视,见进來一个四十岁上下白胖的中年男子,头上的风帽也不除下,遮了半个脸,相貌看得不甚清楚。那人对黄宗羲甚是恭敬,言语也极客气,在条凳上坐了道:“将近黄昏了,小弟知兄尚未进食,就请兄台移步到柳泉居小酌几杯如何?”眼见比黄宗羲大出十几岁,竟一口一个小弟,崇祯几乎忍俊不禁。
  
  “多谢相邀。只是那里不是贫门寒士去的所在。”黄宗羲冷冷地回道。
  
  那人不以为忤,笑道:“那里早已换了主人,不姓魏了。”
  
  “高堂华筵不姓魏也是姓魏,吃的是黎民之肉,喝的是黎民之血,我等黎民子弟如何吃喝得下?”黄宗羲语含讥讽,言辞犀利,崇祯觉得有些不顾颜面,不近人情。
  
  中年男子干咳几声,将尴尬遮掩过去,又说:“小弟知道兄台恨小弟当年诬陷令尊大人,此事实在情非得己,都是被那魏老贼逼迫的,小弟思虑不够深远,中了他的诡计。每一想及,痛彻心扉。”说着竟掩面欲哭。黄宗羲却丝毫不理会,厉声道:“前有因,后有果,因果循环相报,乃是天道之机,自然之理,岂可任凭人意变乱?古人说:违天不祥。你不必再言。”语气决绝,斩钉截铁。
  
  中年男子见难以打动,将手放了恨声道:“方才你们三人又到诏狱处死了狱卒叶咨、颜文仲。听说你还要组织被难诸家子弟,设奠于诏狱正门,公祭死难的父辈。有志气,不愧人人称你为孝子。但小弟也要劝你几句,过犹不及,如今兄台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也该收收手,网开一面。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在京师四处奔走,有多少人害怕?你何时才肯罢休?要怎样才放过小弟?”
  
  黄宗羲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喝道:“李实,当年你为虎作伥,残害忠良时,可曾有此念头?”崇祯陡然想起李实原本任职苏杭织造,现已褫去冠带,闲住私宅,不料却还在京师。
  
  李实朝外示意,扑通一下跪了,哀求道:“小弟本非首恶,罪孽并沒有到不悛不赦的地步,求兄台放小弟一条生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两个随从抬进一口木箱,放下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白花花的银子,灿灿生辉,将破旧的堂屋映得明亮了许多。李实指着箱子道:“这里是三千两白银,就算是小弟的赎罪钱,不、不,是赎命钱。圣人也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求兄台仰体圣人之训,放过李实,不要逼人太甚!”
  
  “不错,圣人是说过此话。只是小过能改,罪孽决不可饶!时至今日,你犹敢贿赂公行,欺天欺君欺王法,哪里有一丝的惭愧悔恨之意!别说区区三千两白银,就是三千两黄金也休想买先父的性命!明堂之上,自有公论,你不必再枉费心机了!”黄宗羲越说越激昂,?目怒颜,凛凛然不可侵犯。
  
  李实咬牙道:“好!附逆之案不过是皇上心血來潮,鼎新革故,不得不如此行些新政,你万不可当真。我倒不信这白花花的银子竟沒人要?走!”起身率随从欲走。
  
  “慢着!”崇祯愠声撩帘子出來。李实不想里屋还有人在,心下一惊,见是一个清瘦的少年,便当成了遭难的官宦子弟,哼了一声道:“又是一个为父请命的孝子!你们消息倒灵,全聚到一起了。不怕告你们意欲谋反,东厂番子前來缉捕吗?”
  
  崇祯怒道:“你附逆之罪,已不可恕,却又诽谤朝政,妄测天心,不怕诛了你的九族?”
  
  李实气得将风帽一把抓下,就地一摔,跳脚道:“好大口气!你是何人?天子脚下,各色人种真是繁多,竟有这般狂妄的人!我虽说冠带闲住,也曾是朝廷命官,岂该吃你这后生小子的气!”话音未落,眼前人影晃动,只听啪的一声,李实脸上早挨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隐隐现出五指红痕。
  
  “反了,反了!给我打这浑小子!”李实捂脸朝门外呼喊,良久无人应答,抢步出去看时,哪里有半个随从的人影?他返身回來,惊恐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京城杀人?”经他一说,黄宗羲、周延祚、夏承三人也大惊失色,一齐转头凝视着崇祯。
  
  崇祯一笑,向那侍卫略一颔首,那侍卫摸出外衣下的金色腰牌,喝道:“李实,睁开你的狗眼好生地看看,咱是御前六品带刀护卫,可知少爷是什么人了?”
  
  “皇上――”李实瘫倒在地上。黄宗羲三人惊愕多时,才醒悟过來,也慌忙跪下。黄宗羲泪流满面,哽咽欲语。崇祯抢先道:“黄孝子,你不必多说了,朕必给你们一个清白的交代!看你还年轻,好生读书罢,国家还要用人。”转身出门,上了暖轿,趁着暮色而去。
  
  注:燕京八景,明代以太液睛波、琼岛春云、道陵夕照、蓟门烟树、西山霁雪、玉泉垂虹、卢沟晓月、居庸叠翠为燕京八景,与金、元两代稍异。
  
  阮胡子,即阮大铖,安庆府怀宁人,字集之,号圆海。万历进士,天启中任吏科给事中。崇祯初以阿附魏忠贤,名列逆案,废居南京。因胡子多而密,有此绰号。
  
  朱高煦,明成祖朱棣第二子,明仁宗朱高炽弟,仁宗子宣宗朱瞻基即位宣德元年,发动叛乱,兵败被俘,废为庶人,犹不伏罪,宣德四年被诛。
  
  朱宸濠,明太祖朱元璋十七子朱权之后,袭封宁王,武宗正德十四年谋反,兵败被俘,次年十二月被处死在京郊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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