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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六章

第卌六章 (第2/2页)

季氏已经习惯了听这样的话,比这话说得更难听的也比比皆是,因而她并不生气,也从不与人理论,只是苦笑着带石烜进了小医院。
  
  随后,姜寡妇带着小超苏也坐到了医院里,似乎并没发生什么,可不久就出事了。
  
  所有人都好端端地在那坐着,突然就冲进了几个**小组的人。自“红小将”们自行解散后,抓人的事就归文革小组的人管。大伙见状,都知道出事了,但不晓得谁又要挨抓走批斗。
  
  原本已有所缓和的文革,因为林彪的叛逃又陡然紧张起来。在此之前,还有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
  
  继林彪被定为*泽东的接班人并写进党章、朱德等老一辈革命家被赶出中南海后,市面上便出现了很多林彪上井冈山与*泽东会师的图画,随即,“朱毛会师”被篡改为“毛林会师”。就连谷圩大队这个指甲盖大点的地方,挂着此类图画的人家都不在少数。但在“林彪集团”覆灭之后,这些人家慌了神-林彪已经是背叛革命、背叛*主席的人,挂这样的图画岂不是明摆着说自己也是反革命么?但他们又不敢擅自撕毁图画,因为图画里毕竟有伟大领袖*主席,若撕了,不就变成了侮辱*主席了么?为此,公社专门开了会议,最后决定将这些图画回收,再上交给县里统一处理。后来据说,这些图画都被悄悄焚烧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反革命”又成了重罪,必须严惩。**小组的几个人冲进小医院后,直接到了姜寡妇跟前,指着她说道:“就是这个人,带走!”
  
  “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把我带走?”姜寡妇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慌忙质问道。
  
  “别跟我们装蒜了!”**小组的人厉声斥责着姜寡妇,“你竟敢公然反革命、公然歹毒地侮辱人民群众,赶紧交待,是不是‘林彪反革命’的党羽?争取宽大处理!”
  
  姜寡妇一边企图挣脱,一边高声喊着:“冤枉啊!我怎么就成了‘反革命’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小组的人遂把姜寡妇揪到了公告栏旁,指着上头的标语问道:“老实交代,这个标语是不是你撕的?”
  
  姜寡妇抬头看了看,说道:“是我撕给唔家孙子揩屁股的,不过我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是啥啊!”
  
  这时附近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识字的往公告栏上一瞧:这还得了,原先这个标语写的是“社会主义好坏人全打倒”,可姜寡妇不识字,偏偏将那个“坏”字给撕掉了,读起来便成了“社会主义好人全打倒”。这不光是在**小组的眼里,即便是在老百姓看来都是极大的罪过,难怪刚刚季氏提醒她不要撕。可现在已经迟了,任凭姜寡妇怎么辩白,还是被抓进了“牛棚”里接受调查。
  
  最终,姜寡妇的罪名被定为污蔑社会主义的恶毒“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反复批斗。不久,姜立兴跑去台湾的事也给抖了出来,好在这事没有连累到姜家,只有姜寡妇一人成了“叛徒的姐姐”。
  
  自姜寡妇成了“四类分子”后,她的两个儿子便与其断绝关系,并将她赶出了家门,就连嫁到隔壁大队的亲闺女也容不下她。没办法,姜寡妇只能腆着老脸想回娘家去,娘家人自然也不待见她。好在她的老父亲还在世,便临时住到了姜家小边屋里。
  
  怎奈几个月之后,年逾古稀的姜老爷子也撒手人寰。姜寡妇又被姜家人赶了出来,还被骂成了“害人精”,把满身的晦气都带到了姜家来。
  
  无休止的批斗和至亲的抛弃使得姜寡妇变得木讷,精神几近崩溃,时不时会呆坐在那自言自语,像疯癫了一般。终于,她迈出了轻生的那一步。
  
  然而在死法上,她犯了难:她首先想到的是投河,但那时的人,不论男女,打小就会凫水,大队周边的几条河根本淹不死她;想去喝药,那时她已孑然一人,连吃的都没有,更无处去搞药了;跳楼、撞墙?也无楼可跳、无墙可撞,即使去试了,顶多也就是弄个残废而已;想找把刀抹脖子,她又不敢。最后姜寡妇还是选择去上吊-简单,而且效果好。
  
  这天傍晚天快黑了时,石柱才从生产队的地里干完活回家。这会社员们都该吃了晚饭,但石柱已经习惯了披星戴月。走在田埂上,他远远看见村西头几棵大树底下有个人站在那,双手举到了脖子高的位置。凭着直觉,石柱知道这是有人要上吊寻死,于是他赶紧飞奔过去。
  
  到了跟前,石柱才看清那人是姜寡妇,她已经踢开了脚下垫着的石头,连鞋子都蹬掉了一只。石柱见状,赶紧将她双腿抱住往上举起,又慢慢把她放到地上,边掐人中边叫道:“二荠媳妇,快醒醒!你这是做啥呢!”
  
  姜寡妇终于唉了口气,眼刚一睁开就哭着说:“你救我干啥?让我死掉好了,活着也没意思了!”
  
  石柱说道:“这是啥意思?好歹先活着,事情总会过去的嘛!你看我,都挨批斗三年了,不也没寻死觅活的么,活着总归有希望的!”
  
  “你好歹还有家,我呢?有家都回不了!迟早都是死,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反正也活不下去!”
  
  石柱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现在已经没人管她了,指望她一个人在外游荡,迟早都是个死。想到罗二荠是他最好的朋友,再想到二荠临死前的嘱托,石柱便说道:“二荠媳妇,要不,你先到唔家去坐坐,吃了饭,再商量商量怎么办吧?你一死,可就啥都没了,以后孙子、孙女也就见不到了!”
  
  姜寡妇本是一心寻死的,谁劝都没用,可听石柱说到了孙子跟孙女,眼睛一下子就有了神。是啊,真要死了,不是就见不到他们了么?那好歹先活两天,说不定就有了活路。
  
  到了石家吃了饭后,姜寡妇便坐到了季氏旁边,唉声叹气地说:“他大姑,当初真应该听你的,不去撕那标语,还跟你说了那么难听的话,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可说啥都来不及了!”
  
  按理说,姜寡妇可以直接喊季氏为侄女,也可以随儿女喊季氏为“他大姐”,可姜寡妇却选择随孙辈叫季氏为“他大姑”,这说明姜寡妇已经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很卑微的地位,但这也说明,此时姜寡妇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二娘,其实俺也有责任,俺知道那标语不能撕,那天要是硬把你手拉住就好了!”季氏看到姜寡妇挨批斗,她心里头也不好受,何况这只是不识字惹的祸,并非真的是什么“反革命”。
  
  这时石裕氏问姜寡妇:“孩子,今后有啥打算?你看,我都九十了,还没见个死。以后呀,不要再去干傻事了!”
  
  姜寡妇说:“石老太太,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谁想去寻死啊!可我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孩子,别着急。要是不嫌弃,你就在这里先住几天,咱想想法子!”别看石裕氏已是老眼昏花,但在石家,这点小事情她还是能做主的。
  
  第二天一清早,石家人刚起来就看见姜寡妇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嘴里似乎一直在哼着歌,仿佛这个世界旁人根本不存在。石裕氏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犯了痴病,遂到她跟前轻轻说道:“孩子,天亮了,该起来了!”姜寡妇这才抬起头,恢复了正常。
  
  接下来几天,石家人每天早晨都能看见姜寡妇坐在那,嘴里哼着歌,但没人听懂她哼的是什么。
  
  这天石柱走到她旁边,卯足劲仔细听了听,过了好一会,终于听明白了:风吹铜铃动叮咚叮咚叮-咚风歇铜铃停叮咚叮咚声-停。这首小曲名叫《铜铃动铜铃停》,是罗二荠家哄小孩子的“摇篮曲”,很多年前,石柱曾听罗二荠哼过。
  
  听到这里,石家人又是一阵叹息。
  
  到了中午休息时候,石裕氏同姜寡妇说:“孩子,我寻思着,咱家只能管你一时,管不了你一辈子。你还得为将来打算打算。”
  
  姜寡妇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知道在石家久呆下去终归不是办法,便对石裕氏说道:“石老太太,给你家添了这么多麻烦,这几天我也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到村里找个地方搭个草棚子,能遮风挡雨就好。我也不会再去做那寻短见的事了!”
  
  “住草棚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能遮个风、挡个雨,吃的喝的咋办?孩子,我是这么想的,要是帮你寻个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愿意么?”
  
  姜寡妇看了看石裕氏,不像是在说胡话。说实在的,在走投无路之时,姜寡妇自己也曾有那么个瞬间想过这样的事情,但觉得太丢人了,何况需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了。“石老太太,您说笑了,我都五十的人了,现在又挨批斗,就算是想找,谁还能要呢?!”没有更好的办法前,姜寡妇也只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回答了,可进可退。
  
  石裕氏笑了笑,“孩子,这可不一定。大婶我去试一试,说不定能成。”听这话,她早就有了计划。
  
  又到了晚上,石裕氏在夜幕的掩护下,避开人眼,独自拄着拐杖,跟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到了村东头,然后,敲开了丁发财的门。进了屋里,石裕氏并没有闲聊,直奔主题地说:“丁家小子,罗家寡妇的事情你肯定都晓得了,我且问你,要是把她说给你,跟你过日子,你愿不愿意?”
  
  丁发财做梦也没想到,石老太过来竟是为了这事。二十多年前,也就是解放后不久,丁发财的确曾幻想过跟罗家的寡妇缠绵一番,但那时他尚未到而立之年,想着还能找个年青点的媳妇,也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如今他年已半百,是不敢再想这些事了。
  
  “石大奶,您这是跟我说笑的吧?要不是我把几十年前的事刨出来,你家石柱也不会挨批斗,难道你不记恨我?”丁发财没敢把他跟大队干部的私下交易给抖出来,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两句。
  
  “你看我像是说笑的么?你是陷害我家不假,也许柱子命该如此吧!总之,一码归一码,我今晚是为了罗家寡妇的事来的。愿不愿意,你给个痛快话!不要跟个孙子似的!”难得看到石裕氏说话这么干脆。
  
  听石裕氏这样一说,丁发财说话倒有些闪闪烁烁了,“您看,我都这样了,还有啥愿不愿意的?只是,罗家寡妇虽然落魄了,也不一定,愿意跟我啊!”
  
  “丁家小子,这个就交给我来劝劝吧。我估计呀,只要你肯要她,她多半会答应跟你过日子的!只是......”石裕氏话锋突然一转,变得有些犹豫了,“罗家寡妇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恐怕,没法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了!”
  
  听到这,丁发财微微一笑,话突然多了起来,“石大奶,我都这把年纪了,孩不孩子的,我是不指望了。您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唔家老太爹没有把家业交给唔老爹,而是直接交给唔哒了?”
  
  石裕氏说:“里头原因我就不晓得了,只是当年我们都觉得奇怪,丁家跟柳家老爷子怎么突然跳过儿子,都把家直接给孙子当了?”
  
  丁发财这才说出了原因:“民国刚成立那会,有个神算先生到咱谷圩来,给丁、柳两家算了一卦,说将来两家必有一家无后,若想改命,只能孙承祖业。因此唔哒刚成亲时,唔老太爹就把家给他当了。柳家也是这样的。现在柳家人丁兴旺,想想必是我丁家无后了。天意如此,不必勉强。只要能找个暖被窝的,我也就知足了!”
  
  石裕氏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经过她一番撮合,丁发财和姜寡妇竟成就了一段姻缘。自那以后,姜寡妇不再是姜寡妇,也不兴叫姜氏,而是变成了姜大丫。。
  
  光棍娶妻、寡妇再嫁,即便是在旧社会也是常有的事,在新社会里更是无权阻止。但姜寡妇自然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各方的反对和白眼,甚至是辱骂和唾弃,不过她都觉得无所谓了,能安安稳稳地有个家才是最重要的。
  
  说也奇怪,自姜大丫跟了丁发财后,她那间歇性的疯病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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