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传前
1 传前 (第2/2页)说是陪,却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后头,绕过重重庭院。
明月高挂,泻下一地清华。
她突然停下,小小的白色身影立在回廊中,如同山间孤魂,虚无飘渺。
那人回头看她,问,“醉舞为何不走了呢?”
回廊外面是大片空旷草地,长长的回廊尽头是满眼的杂花乱草,一望而去,景致荒凉。
她看了看,又回头往自己来的路上看了看,抬头望着月亮的时候,她说,“我记住桂花和明月的模样了。”
那人挑眉看着她,“记住了又如何?”
“我可以去黄泉见我爹爹了。”
秋风拂过,带来一丝冷意。
那人笑,“醉舞知道黄泉在哪么?”
她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的脸,却不答。
那人又笑,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拖着她继续往前走,“我正是要带你去看看通向黄泉这条路是怎么走的。”
拨开那些繁花,是一扇小铁门。
铁门班驳,铁锁崭新。
‘吱呀’一声,铁锁断裂,铁门被人打开。
铁门的里头是一处阴暗的地牢,地牢内,弥漫着一股浓厚霉味。
她和他精致的锦缎靴与脚下的黄泥土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爷。”有人过来行礼。
他点点首,牵着她继续往下走。
地牢似乎没有尽头,火把发出‘劈啪’的声响,在这无声的牢中,分外清晰。
她手心的汗都出来,却怎么也挣不出那握着她的大手。
停下是在一扇牢门前,微弱的火光照出牢中所坐之人,衣裳褴褛,全身带伤,肮脏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看不出五官所表达出来的表情。
“少爷,这小子软硬不吃,嘴硬的很。”适才行礼之人站在一旁禀告。
他摆摆手,示意狱卒打开铁门。
一串钥匙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清清脆脆。接着是牢门被打开的声音。
牢中人抬首看了一眼,再是眼睛一闭,没有开口。
“今日初一,冒昧登访了。”倒是闲雅的他大大方方一撩袍角,牵着她跨入牢房内。入内后,却不看牢中之人,而是低首看着身边小小的她,“怕吗?”
她不曾见过这般场景,身体不住的发抖,情不自禁的点头。
“呵,”那人见她怕成这般,笑了起来,依旧洁净儒雅,“若我告诉你,这条路是通向黄泉的,醉舞是不是就没那么怕了?”
她颤颤抖抖的发问,“爹爹在黄泉那边等我吗?”
“对,你爹爹在那边等你,我现在让人先下黄泉去,向你爹爹说一声,可好?”
“说什么?”
那人不再看她,只是越发笑的好看,“那得看这人想向你爹爹说什么了。”
狱卒拿了把太师椅让那人坐下,她颤抖着身子站在一旁。
牢中人的四肢都被固定在墙上,那不是什么铁链,也不是什么绳索,便是正正四枚大铁钉穿过牢中人的四肢定在了墙上。
血如注的往下涌,滴嗒、滴嗒,清脆的如同水珠落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的声音,这声音与火把的劈啪声交织的一起,显出一片诡异感觉。
狱卒拿了把匕首,一刀一刀剥开牢中人身上的筋肉,脉络肌理依稀可见。
她胃中翻滚,不停的呕出酸水。
“冠……云,你……你等着报应吧。”牢中人的眉头拧在一块,几乎在咬牙切齿,“就算你杀了我,也别想从我口中得到些什么……”
椅上人静瞅著牢中人怒瞪的双目,冷淡的神态变得似笑非笑,“抱歉,学生便不想从你口中知道些什么,相反,学生还想请你下黄泉后帮醉舞带句话给她的爹。”
牢中人面目狰狞。
“哇”的一声,她在一旁大哭出来,“我不要带他带话了……”
她哭的大声,而他却姿态优闲,风仪都雅。
狱卒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人坐在椅中,单手托腮看着她拼命在一旁大哭。
“不要他带话,那么,醉舞要自己下去说么?”不知哭了多旧,传来那人淡淡的声音,那声音实在听不出感情,“也罢,醉舞若要自己下黄泉去说,我也省的如此麻烦。”
远去的脚步声,地牢关门的声音……
她生生被锁在了地牢内。
惶恐。
她跌坐在地上,抬首,看到了牢中人浑身躺血,歪嘴斜眼。
“啊”她更加害怕,爬到门边,哭喊,“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求求你们……”
无人回映,倒是回声在地牢内久久回荡,更加让人惊心。
牢中人喘息着声音,用难听的声音问她,“你叫秦醉舞?”
她回头,身体贴在铁栏上,颤抖着往离牢中人最远的地方靠去。
“呵。”牢中人见她不说话,自顾笑了笑,嘴角淌着血,“今日里火起高台案,他日里谁看白骨滩。谁料了生人死客纷纷换,谁说了那奈何桥上生死难,谁说那黄泉刀山行不惯……”
她不知道牢中人念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害怕。
“你怕死吗,怕孤独吗?”牢中人看着她说话,红色的眼眶,艳色的血衬出白色的牙齿,同鬼魅一般,“你也会成为一个混骨黑心之人的,你将一无所有,你将失去一切,最后只会连心都不留下,没了,全没了,哈哈哈哈……”
她看着牢中人,咬着唇,环抱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
“知道吗?那个冠云,也是没有好下场的,他活不了多久的,他活不了多久的……哈哈哈”
她眼中的泪水都出来。
“你见过地府吗?你见过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吗?那油锅煮的沸腾沸腾,只要把人的魂魄往里头一扔,那就连骨头都没了。啊,对,没有的骨头的,没有骨头的……哈哈哈……”
她捂着耳朵,却怎么也掩盖不掉牢中人疯狂的笑声。
笑了不知多久,牢中人又低声念,“今日里火起高台案,他日里谁看白骨滩。谁料了生人死客纷纷换,美人名士皆这般。谁说了那奈何桥上生死难,谁说那黄泉刀山行不惯,谁说那滚油锅里炸胆寒,照妖镜里走一半,都说那混骨黑心真难看……”
一夜过去,牢门被打开,太傅甩袖冷脸而来,“冠云倒是真的看中你,几番托我,这倒好,还托到牢里要人来了,真是晦气。”
见太傅,她大哭,求道,“先生……好心,放我出去。”
“好心的便非是我,是冠云。你说你,书中的黄金屋你不要,非要来受这等苦。”
“我答,我答,先生问什么,我答什么。”她泪如雨下,极度恐惧到分不清东南西北。
太傅唤了人,她被带出牢房之外。
回到原先的厢房中,她惶惶忽忽的被丫鬟从头到脚清洗了遍。
站于书房之中,太傅问她,“在家中有先生教过么?”
她低头,如实回答,“教过。”
“会些什么?”
“《千字文》、《三字经》、《论语》、《尚书》、《左传》、《汉书》……”她一一报出,不敢隐瞒。
“既然学过一些治军之法,那就跟我说说你之所见。”
她抬首看了太傅一眼,又垂下眼,慢慢的说,“大夫治病须要对症下药,夫子教导须要因材施教,治军亦该如此,一位勇猛的将士须要一支训练有素的兵队才可百战不殆。而一支英勇的兵队背后亦要有严明的军纪才可。所谓军法无情,且,将军更当恩微并用,处处以身作则,为人表率。”
太傅目光垂下,看她,“谁教你这些的?”
“爹爹教的。”
“你懂么?”
她头一点,“懂。”
那时起,她被太傅带入皇宫,每日书不离手,谋不离口。二更入睡,五更起床,风雨不阻。
她却不懂为何要如此,问太傅。
太傅沉了炼对她说,“你若不学,就永身没有出宫的机会了,你所学的东西,有一朝一日用一句话便可杀人千万。”
她一直记得太傅那时在牢中的话语,书中的黄金屋你不要,非要来受这等苦。
她在阁楼把皇宫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忽然发现,黄金屋比起地牢实在也好不哪去。
欺骂辱打,每日都在这宫中上演。
只是,你若退了一步,那么,再退个一步,或则再退几步,也并不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