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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四面楚歌

64 四面楚歌 (第2/2页)

莫湮找到了这个女子。一同听琴,一同吃茶,她知道了这个女子名叫纪筠熙,是听轩的女琴师,冷怀轩的掌柜。她也告诉纪筠熙,她叫莫湮,字宿惜,是鄞亲王府的女子。纪筠熙说,她不久以后就要离开京城了。纪筠熙说:“我已经明白公子的志向了,他想要的未来,并不属于我。”说的时候,她一直看着莫湮的眼睛。有时候不需要过多言语,彼此之间,全都清楚。
  
  莫湮说:“我……不介意与你……共侍一夫。”
  
  纪筠熙笑道:“我不愿意。莫姑娘知书达理,日后必将有名门正室夫人的大气贤德,可我,是个江湖人。”
  
  “抱歉。”莫湮心知失言,起身行礼,“原是我看低了你。”
  
  “不过,我乐意交你这个朋友。”
  
  “我……”莫湮笑了,“也愿意。”
  
  “宿惜。”
  
  听见拓跋煜的叫声,莫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淡淡叫了一声:“父王。”
  
  “你在想什么?”拓跋煜问。
  
  “没想什么。”莫湮摇了摇头。她看向水杉,敛衽道:“水少爷,失礼了。”
  
  水杉拱手。
  
  “既然如此。”拓跋煜站起身,“本王倒也想像朝堂上的那些鸿儒一般,收个学生教一教。”
  
  水杉正色,跪地叩首:“请王爷赐教!”
  
  拓跋煜道:“莫再叫王爷了。”
  
  水杉会意:“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拓跋煜走上前去,扶起了水杉。
  
  自此,水杉成为了鄞亲王拓跋煜的学生。
  
  拓跋煜在宗室中,在朝堂上,乃至在整个京城,都已经沉默了二十余年。如今他收了一个学生,虽是小事一桩,可对于鄞亲王府来说,已经算是“轩然大波”了。
  
  回到家中,水云天随口便问水杉:“听说你拜鄞亲王为师了?”
  
  水杉哑然失笑,消息传到家里竟比他回到家里还快。他颔首:“是。”
  
  “也好。”水云天点了点头,“你想学的东西,家里没有人能教你,拜个名师也好。鄞亲王能教给你的东西,或许比那些鸿儒能教你的更多,更有用。你好好学吧。”
  
  水杉正色道:“谨记父亲教诲。”这是他和父亲之间,少有的严肃语气。
  
  水杉没急着回房,沿着廊子去了水影住的厢房。他轻轻叩门,水影允他进去,他便进去了。看见水影近日气色好了许多,他也是欣慰。虽然比之平日,水影恬淡了不少,但已没有了水彧刚刚出事时的憔悴之色。
  
  水杉执起水影方才完成的一幅画作,叹道:“你又在画独叶草了。”
  
  水影抬头,看向水杉。
  
  水杉道:“一次,比一次画得有神韵。”
  
  水影随手取回了画来,淡道:“哥哥,你是不是想娶宿惜?”
  
  她问的是“你是不是‘想娶’宿惜”,而不是“你是不是‘喜欢’宿惜”。这说明,她多少是明白的。
  
  “是。”水杉承认。
  
  “那你一定要珍惜她,爱护她。如果你骗她,你一定要骗她一辈子。《卫风》里说过,‘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子的韶华,经不起蹉跎。”
  
  “你放心吧。”水杉郑重地许诺,“日后她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会再纳妾。”
  
  “那就好。”水影微微点头。
  
  “想吃什么,明日出门给你买。”
  
  “想吃麦醇轩的蜜枣。”水影说的是甜到掉牙的吃食,口中的语气却是淡得无味。
  
  “好。”水杉应下,离开了水影的房间。
  
  走在廊子上,水杉不禁回首叹道:“你自己明知女子的韶华经不起蹉跎,又何苦至此呢?说穿了终究是个当局者迷吧。”
  
  七月二十,北境传来战报,北漠人率兵进攻,绥城守军浴血奋战,或将失守。
  
  皇帝急召宗室和重臣进宫商议军情。商议的结果是调金城守军前去支援,派镇西大将军你徐子陵带援军前去。而至于率军反攻的人选,他没说,不过他八百里加急召了襄亲王进京。这个决定虽算不得出乎意料,但绝不能算是上佳之策。旁的不说,单是召他来的周期就令众人颇有微词。朝中还有这几位亲王和将军,何况襄亲王还是个异姓王。谨亲王自请率军出征,皇帝思量过后,回绝了。
  
  散朝以后,拓跋烨一道旨意宣了徐子陵进宫。
  
  徐子陵行了一常礼,随后起身道:“不知皇上深夜召末将进宫,有何旨意?”
  
  “坐吧。”拓跋烨抬了抬手。
  
  “谢皇上。”
  
  拓跋烨放下了手中批阅的折子,抬起头对徐子陵道:“倚扬又有身孕了。”
  
  徐子陵起身作揖,喜道:“恭喜皇上,恭喜淑妃娘娘。”
  
  拓跋烨道:“按理说,在这种时候,本不该派你远征。倚扬有了身孕,也希望家人多陪伴。不过这件差事,你去办,朕最放心。这些日子,朕会恩准你夫人进宫陪倚扬说说话。”
  
  “谢皇上。”徐子陵满心欢喜地行礼谢恩。
  
  “朕要下一道密旨给你。”拓跋烨正襟危坐。
  
  “末将接旨。”徐子陵恭谨地跪地。
  
  “朕知道你是常胜将军,但此番出征,朕不是让你去打胜仗的,是为了日后能一举收服北漠打下基础。此战便是让他们下了一个城池也无妨,但第一,要严守底线,第二,朕要你以你之才,最大程度地护将士们周全。”
  
  “末将接旨。”徐子陵叩首。
  
  “此后襄亲王会率军前去支援,朕也会下一道密旨给他。到时候,你便见机行事。如果……襄亲王德行有失,朕准你先斩后奏。”
  
  “末将……遵旨。”
  
  圣旨虽然接了,徐家的恩宠也更实在了,可徐子陵的心情并没有在朝堂上接圣旨时那么轻松。底线?底线是何处?襄亲王的密旨是什么?说穿了,此番出征,若是圣意揣测得好,等着他和徐家的,还有无上荣耀,若是揣测得不好……
  
  他深知皇上能给他这样的差事,自是对他无限的信任,可他更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拓跋熠回府以后正为拓跋烨不派他领兵出征的事耿耿于怀,靳人麒给他送了茶水进来。
  
  “本王不喝!”拓跋熠推开了茶水。
  
  “王爷息怒。”靳人麒微笑,“皇上最不喜穷兵黩武,此番与北漠一役,没那么简单。您想想看,皇上有没有必要特意为了让襄亲王立一功而专门把他从西境调过来去北境打一仗?这样的恩宠,连各位皇子都不曾有过,皇上会轻易给一个异姓王吗?”
  
  拓跋熠陷入了沉思。
  
  靳人麒谨身跪下,“今日,在下要向王爷请罪。”
  
  “为何?”拓跋熠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靳人麒道:“可能是在下,料错了朝中的形势。现在看来,恐怕皇上……不会给您建功立业的机会。皇上虽然看重五爷,可是他交给五爷的差事,哪有一件事关乎国家命脉的?您和五爷都是先帝之子,看来,皇上对您和五爷的疑虑,从未打消过。您二十五岁时受封亲王,五爷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个亲王爵位。大皇子到如今才不过是郡王,可是襄亲王才十八岁,就是个异姓亲王了。王爷可知道,三爷、五爷和您的王号,都是什么含义么?”
  
  “当然知道。”拓跋熠不假思索,“三哥的王号是父皇封的,因为出巡之时路过鄞地,感其人杰地灵,苏太妃的家乡又在鄞地,故定王号为‘鄞’。本王的和五弟的都是皇上定的,无非就是提醒本王要谨慎,赞赏五弟的谦逊罢了。”
  
  “可是……在下以为,襄亲王的王号,可不只是一个美好的含义那么简单。要知道……襄者,助也。皇上轻信外人,国……”说到此处,靳人麒住了口。
  
  “你继续说!”拓跋熠辞色严厉。
  
  靳人麒惶恐道:“王爷,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在下……不敢说。”
  
  拓跋熠一挥手:“恕你无罪,说!”
  
  靳人麒还是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说!”拓跋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靳人麒道:“皇上轻信外人,国将不国,此乃国之大祸。”
  
  “容……本王想想。”拓跋熠再次陷入了沉思。
  
  钟离冼接了圣旨,即刻便动身前往京城。
  
  圣旨中也没说让他去做什么,但是他对众人什么都没有交待。既然圣旨下来了,皇上定然对伊赛已经有所安排。阿米拉问起的时候,他只故作神秘地笑道:“我这次可能真的要去打仗了。”
  
  走之前,他满怀愧疚地对钟离凝认错:“阿姐,这个小外甥出生之前,我恐怕是赶不回来了,不过满月酒我会赶回来喝的!”
  
  钟离凝笑道:“阿准和阿逆不在家,你也不在家,倒也让我和拉曼落个清闲。”
  
  钟离冼道:“阿姐可莫要只顾着跟姐夫缠绵了,我还要求你多陪一陪阿米拉。”
  
  “你呀……”钟离凝点了一下钟离冼的额头,“你外甥满月的时候,你便是人回不来,礼也得给我送到。”
  
  钟离冼是八月初四的时候到的京城。和徐子陵一样,他也接了一道密旨,随后就奔赴战场了。虽然他上过许多次战场,但这是他领兵打的第一仗。按理说,首战告捷,才是个好彩头,可皇上偏偏不让他打个大胜仗。看来派徐将军先去,并不是为了给他做铺垫。
  
  钟离冼心里盘算着,看来,这个襄亲王,也不见得比那个大汗好当。
  
  朝中的人也都以为皇上先派徐将军前去平北漠之乱,是为了给襄亲王个机会,立一个大战功。可最后的结果似乎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一仗下来不胜不败,绥城保住了,但是这一战是以议和了结。朝廷送了北漠绸缎千匹,白银万两,还送了北漠王十名舞姬。
  
  钟离冼和徐子陵于九月初十班师回朝,既望之日抵达京城,十七日进宫面圣。一时间朝堂上众说纷纭。有人说议和之举损了国威,本有实力大获全胜,大挫北漠的锐气,却要畏首畏尾,赔款赠物;也有人说穷兵黩武使生灵涂炭,议和之举乃是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的善举。
  
  但议和终究是使国库大损,最终钟离冼和徐子陵都被罚了半年俸禄。
  
  议和是皇上的决定,这就是拓跋烨给钟离冼下的一道密旨。钟离冼明白,皇上要争的不是一朝一夕的短暂胜利,他要问鼎的是整个天下。而这道密旨的含义,钟离冼也想明白了。他一朝封王,又以十九岁的年龄上阵领兵,在朝中本就惹人非议,现下他没打成这个胜仗,在众臣当中的印象,便更是不容乐观。他现下可以倚靠的,只有皇上的恩宠。皇上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但是他也只能毫无保留地信任皇上。
  
  而徐子陵的处境相比之下是乐观得多了,毕竟他早就名声在外,亲妹妹又是皇上的宠妃,徐家多年的恩宠,也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便有人嚼舌根子,说是襄亲王官大一级压死人,徐将军也是无计可施。
  
  此后,拓跋烨没再单独召见过钟离冼,只遣他回伊赛去了。
  
  襄亲王这一次出征,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消息传出,整个伊赛也是议论纷纷。不过令钟离冼欣慰的是,他的亲友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支持他。
  
  他九月底到达扎托的时候,才发现伊赛是双喜临门。钟离凝于九月二十七日生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阿米拉已经有了两个多月身孕。
  
  钟离冼抱着这个小外甥女,欢喜得紧。襁褓中的女婴小小的,软软的。看着怀里的小外甥女,钟离冼心想着,七个多月之后,他还会再抱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婴儿,那会是他自己的孩子。
  
  钟离冼问钟离凝和拉曼:“她可有名字了吗?”
  
  拉曼道:“名字已取了,就叫‘伊思迪’,斯卓伊思迪。”
  
  钟离凝道:“就是‘寄托’之意,小名就叫做‘阿念’。”
  
  钟离冼道:“我知道,我知道,真是好名字!”
  
  阿米拉一边用手指描摹着伊思迪的面孔,一边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阿冼,等我们的孩子出世了,叫什么名字?”
  
  钟离冼思索了片刻,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如果是男孩儿,就叫阿衍,如果是女孩,就叫阿绪。意味着,我们的民族延绵不断,生生不息。”
  
  逆境之中,总会有希望。每每看到这些亲人,便是再大的压力,钟离冼总能坚定不移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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