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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引子 赢得误他生

2 引子 赢得误他生 (第1/2页)

(猫扑中文)”,等如是一道变相的生死状。程颖田思路敏捷,立刻道:“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君恩!”
  
  皇帝微笑颔,柳欢宴一手培养出来的年轻臣子果然还是个机灵的,这个程颖田军伍出身,倒是文武皆通,这就很不容易了。温言嘉奖几句之后,挥手令退。
  
  只剩下君臣两个,那就随意得多了。皇帝在书案后面,柳欢宴随随便便地盘腿坐在榻上,笑容如春风缱绻。皇帝对他的君前失仪也视如不见。君臣相对气氛融洽,看不出一丝一毫日前还曾借着一个因由暗中你来我往大打出手的痕迹。
  
  还是皇帝先开口问:“昨日之事,丞相想必有所耳闻。”
  
  “回皇上,”柳欢宴懒洋洋地答,“臣消息闭塞,一无所知。”
  
  他在宫中的消息网,不是被皇帝一手破去的么?就算没有完全破掉,皇帝金口玉牙,他说他柳欢宴的网该破了,那么就破了,破得很彻底,拾缀不起来了。从此以后宫中哪怕惊天动地都和他没半分关系。
  
  皇帝对他这种无赖腔早有预感,翻个白眼,也不绕圈子,道:“朕,要收云罗。”
  
  柳欢宴神色不动,淡淡问道:“皇上想好了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没必要做,至少眼下没必要做。”
  
  皇帝道:“朕不是马上要给她册封地位之类,但云罗人在朕的行宫,不出三日,当是无人不知。”
  
  “皇上不能再把她放回永巷么?或者交给母后皇太后?”
  
  “不行,阖宫上下全是要她死的人,不放在朕身边,朕保不了。”
  
  “既然皇上决定了,又何必与臣商议呢?”
  
  皇帝微微迟疑,道:“朕想知道,免于吵闹的法子。”
  
  云罗未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韶王耳朵里,宫中圣母皇太后又暂时不能动,皇帝别的都不怕,就怕这对母子来吵吵闹闹。杀意空前凌厉,他一刻也不能等,就算韶王早被架空,就算韶王早已无碍于他的大权在握,可是他再也不能等,再也不能看见他的这位兄弟在世上,多活一刻。
  
  “柳爱卿,”他语音微沉,黑眸陡然深不见底,“他早该死了,如不是卿家念旧,他早就死了。孰轻孰重何去何从,卿宜早作决择。”
  
  “杀韶王吗?”柳欢宴沉思,脸上那股春风般的笑意终于消逝不见了。
  
  他眸光微烁,分明有话想说,但是,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这一章终于赶出来了。
  
  -------------------【第013恨楚城春晚,不与人留】-------------------
  
  无处不在的黑暗,她迷失于其间。
  
  跌跌撞撞,寻寻觅觅,凄凄惶惶。由骨子里散出的恐惧,弥漫在黑暗的每一个角落,扑天盖地的溺毙感向她涌来。
  
  两道莹莹绿光穿透自最深处的黑暗,幽幽逼近。更多的绿光,伴随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她全身僵硬,动不了,躲不开,惶恐至死。
  
  “啊!”
  
  云罗从全身禁锢中挣扎出来,一坐而起,满身满头的汗。
  
  还有,泪。
  
  残留在面颊之上的泪水,肆虐冲击着她所有的委屈和害怕。
  
  每一夜如常而来的噩梦,并不随着她从低贱肮脏的永巷迁至高高在上的皇帝休养正殿,而减轻半分。她的心,早碾同尘灰。
  
  一双手力的手伸过来,将她揽在宽阔胸前,感受她在怀里瑟瑟抖,如受惊的小兔,不,远比小兔更为弱小。
  
  “没事了,云罗。”
  
  他低声道,吻上她冷汗淋淋的额头。
  
  “不要把身体绷得那么紧,放松开来,云罗,没人可以再打你,伤你,云罗,你放松一点,放开手脚,这样子睡觉很累的,天天晚上会做噩梦,跟你不肯放松了睡觉有关。”
  
  皇帝轻声说着,并不断抚摸怀中人的手足,试图让她放松。半夜闹醒,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相反,这种认真与细致,哪里看得出不久之前,还就是出于这个恶魔的授意百般折磨云罗?
  
  在他耐心安慰之下,云罗终于渐渐停了颤抖,抬起一双黑白莹澈的眸子来看他。
  
  眸中的光芒依然是躲躲闪闪的,又似乎有所迷茫。虽然似乎该有的情感表示云罗都还有,却总是显得有那么一些迟钝、凝滞的感觉,对于万事并非不能反映,但又总是落后好几拍,并且反映的程度总是极其平缓。
  
  如此迟缓的反映出现在曾经灵慧如清晨最最晶莹剔透的女子身上,轻而易举攻进皇帝守护森严如堡垒的心。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自从把云罗留在芸华轩起,就现她有哪里不对。虽然她认得人、认得皇帝,并且害怕皇帝、害怕所有人,可是表现出来的方式,却象是心智失常。
  
  皇帝传召太医来瞧,十几个白胡子、花白胡子、黑胡子、没胡子天天会诊,三天以后得出结论:那天寿春宫的溺刑,产生了巨大的后遗。由于长久停留于窒息的状态,令得脑部神经受到极大损伤,她现在的情况,虽然拥有喜怒哀乐识人待物等一切基础能力,但是每一样又不能如同常人,说白了是有点“弱智”,医术上来说,就是五官感觉部分缺失。她的记忆还在,情感还在,只是由于感觉部分缺失,反映要比别人慢上许多,也平缓上许多。
  
  除此之外,云罗的听觉好象也出现一点问题,这也是溺刑后遗,整个过程中由于窒息,呼吸在脑部乱蹿找不到出口,挤压到耳部神经,以至于造成短期内难以恢复。所以她除了反映慢以外,经常性在别人说话时露出白痴神情,是因为她光是听见自己耳朵嗡嗡在响,却听不到别人说些什么、但是之前受惯压迫的恐惧感却迫使她想听清楚每一句话,于是造成这种局面。本来就已神经迟钝,再加听不清楚,这反映何止慢三拍,慢上十七八拍都不奇怪。
  
  同时,由于她反映太慢,等到某些知觉终于缓缓沁入她大脑中时,所有最初该有的可能较为激烈的情绪,就通通变得沉缓平滑,于是喜怒哀乐的情感,十分最多只出两分。这样的好处是皇帝似乎不必因为之前对她狠酷,而担心她抗拒过激。
  
  但是皇帝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这样。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云罗。象从前那样,聪慧过人、善解人意,就象十二岁的她,哭过后睁着雨天天青的灵透双眸,听他为她一言一语缓缓讲述十六岁少年所能看到的世界。就象十五岁的她,及笄之后他们相见机会锐减,每次难得相见她总是拿如水的目光凝视着他,令得他有多少不平不忿不如意,就悄然平息于那月光一样的剪水柔瞳之中,她郑重接过他的玉佩。就象十八岁的她,那个天覆地倾的风雨之夜他在楼下,痴痴等待,滂沱暴雨千条万条如鞭抽打在身,他坚执不退,终于她出帘相见,目中似有千言万语,他和她守望彻夜。
  
  对此,临止觉得有必要打击一下皇帝,或是提醒他给予些许理智:“便是云罗姑娘清醒如前,她也不可能回到十二岁、十五岁,乃至……三个月前。”
  
  皇帝当然知道,唯其知道,这才恼怒――恼羞成怒。
  
  “狗奴才,要你多嘴!”他骂道,“前儿不是说,幸亏是溺刑,才没后遗吗?现在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临止瞧见不妙,早就远远的溜了。
  
  “别这样,云罗。”他抱紧一点怀中始终没有什么温度的身躯,“别这样,哪怕你痛哭、你抱怨,你恨朕……”
  
  他语音半哑,眸间却似有幽邪暗火在烧。恨朕……恨朕……云罗,是朕把你弄到这个地步,你果真不恨朕吗?
  
  幽深的目光射入云罗的眸子。
  
  半晌,云罗缓慢地闪了闪眼波,受惊的神色出现在眼底,她下意识有些想往后退缩。
  
  皇帝箍紧了她。
  
  半欠起身,把云罗平放下来,一条手臂卡在她脖子以及肩上,不让她动,另外屈膝压住了她的下半身。
  
  云罗嘴唇半张,似乎有点困惑,转过头去,身体不能动了,然而僵硬无比,似在拚命地往下面沉,欲沉入这张铺满锦绣软褥大床的最下面去。
  
  “慌什么呢?朕不会吃了你的。”他冷酷地说着,把她的脸转回来,继续锁住她的目光,“看着朕,不许躲开,不许逃避。”
  
  皇帝动手解她衣裳,她穿的是上下两截式的白绢内衫,不带扣子,右衽合欢襟仅以细绳相连,抽开那条绳,那件衣裳就毫无羁绊地一扯而落。
  
  “啊!”云罗低低尖叫了一声,双臂不自禁抱向胸前,下面略微麻烦一些,皇帝抬身,手指勾住她的裤子,明显觉着云罗挣扎的力度加强了,用力一扯,竟是生生撕裂开来,薄云般洒落地面。在云罗下意识蜷起之时,又一次压住她的大腿。
  
  他压在她身体之上,将她双手硬生生掰开,分向两侧压着。
  
  她全神戒备,动弹不了,挣扎不了,只是能感觉到她身体每一根弦都是紧绷着的。或者是夜间太静,他听见她的心脏砰砰跳着,她小小的脸颜色苍白,但是不哭也不叫,眼神里流露出细细密密的恐惧,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幻般神情。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她身体表现出的每一个抗拒,也都以为是在梦中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吗?
  
  他压着她光洁的身子,她的肌肤那样滑,如最上乘的华美绸缎,也带着与绸缎同样的微凉,明明她在畏惧、在退缩,甚至把整个身子都绷得紧了起来,可还是那样,微微凉凉的,似不带半分红尘气息。他的唇抵在她最丰满的地方,没有能让她温暖起来,可是,自己热起来了。
  
  小腹中有一团火,上上下下疯了似地蹿动。他开始喘起了粗气,略微放开她,打开她的双腿,但是云罗立刻向上蜷缩,弄得他又不能不去抚平她的双腿。他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唯一的正妃死后寂寞之时偶而也有做过,加上前阵的于昭容……可是不会有什么女子象她这样,笨拙地反对,笨拙地逃避,反而勾起他无穷**,却偏偏被她没有一刻安宁的细小然而关键的扭动和躲闪,搞得无处泄。他越来越火,不再顾及什么怜香惜玉,把她双手反剪,整个身躯金山压倒,右手抚上她的小腹,这里始终是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她不自禁微颤,一系列蜗牛似地自我保护动作缓了一缓,他便趁机打开那里,强行进入。
  
  她痛得眉毛眼睛鼻子都仿佛顿时揪到一起,嘴里止不住出细细碎碎不成调的呻吟,身体不断轻微抽搐着,那里更加紧了。“放松!蠢货,放轻松!”皇帝低低含混地骂着,这样不但她痛,搞得他也有点疼了。
  
  他满身大汗淋漓,心火旺肝火更旺。他突然放开她,她立即裹着被单滚向大床角落,全身缩成小小一团。他竟然拿着一大壶酒回来,半夜三更也不知何处找的,用力拉她到面前来,什么话也不说,往嘴里倒了口酒,嘴对嘴喂到她嘴里去,她咬住唇齿,他恼了,索性举起酒壶没头没脑地灌下去,一大半洒在外面,他也不管不顾,一倾全部倒在她身上,大床上到处是暗红色的酒液,酒壶悄没声息地滚到地毯上,打开了壶盖拚命在空气中散浓醉气息。
  
  她哭着闪躲,皇帝昏乱的意识里完全顾及不到这一点,再度将她拉到面前,他的手没一刻停止,抚摸揉搓甚至抓捏,在她的后背,过腰,移至小腹,她身上是湿的,酒气触鼻,她嘴里呼出的气也带着浓浓的酒味,一直以来苍白的脸颊之上飞起红云,连带她的身体,也逐渐逐渐有所反映。
  
  他吻住她的嘴。她眸间掺着泪光点点不清醒地看着他,那丝醺然使她的容颜减去病态添出娇美,帐帘上一排排珍珠在闪动,晃在她的眸心,星光灿烂清浅流动,象是盛着满天星斗。他吻遍她的全身,她不住轻微颤抖,肌肤一层层地热,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双手挽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她主动贴近他,应和他,向他求讨,宛转索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很早啦
  
  -------------------【第014闲碾团凤消短梦】-------------------
  
  那张床不能再待了,狼藉一片,不知是经过了怎样疯狂的一夜,被褥、锦单都是湿湿的不去说它,大半都还扯碎了。空气里充斥着酒味、汗味,还有欢爱过后残存的甜美。
  
  他抱着她起来,将她轻轻放置于榻上。
  
  她还睡着,长凌乱,几许碎丝湿搭搭地挂着额前,粘在细长美好的脖子上。滑嫩如雪的肌肤上深深浅浅一片红印,是他爱抚过后留下的痕迹,也有烈酒上身后焚烧的灼伤,除此之外,也能够看到背上、腰间、臀部以及大腿部分各处残留的鞭痕,虽说伤后及时涂抹不会留下鞭印的袅红水精膏,但是印迹太深,有些并不容易完全消褪。
  
  小心翼翼抚摸过身上每一处印迹、每一道伤痕,都是自己给她留下的。
  
  喉间莫名滑过一缕叹息。
  
  云罗,你真的不会恨我吗?
  
  疯狂期间,几乎不考虑她的感受,然而,她刚刚,好象是哭了?
  
  为何会哭?只是潜意识里的害怕?还是清晰地感受到屈辱时由衷流出的泪水?
  
  云罗她这种思路迟钝反映过慢的样子,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实的?当她哭出来绝对是最好弄明白的时机,可惜,那个时候他的冲动远远多过理智从而让好机会遁走。
  
  秋波慢闪,她逐渐醒了,先打了个寒噤,这天气本就偏凉,更何况她现在身无寸缕。皇帝注意到这一点,随意扯了件袍子给她裹上,把她抱起来,走向殿后。
  
  角殿里有浴池,临止料到他们这一夜纠缠少不了早起洗浴,样样都安排好了。皇帝和她一起跃入池子,昨夜的酒尚给她留下三分醉意,她仍在半梦半醒间,不留神呛了一口,转头轻咳。皇帝看着她,心中募然转过一个森冷的念头:要是就在这里,把她压下去,压到水底深处,让她窒息得不能思考,是不是能够令她放弃伪装?但她在他臂弯中的身躯是这样轻,瘦如落花,他一时有点不舍,想了又想也没动手,还是抱她坐着,亲自替她一下下擦拭背部。
  
  她的下颔支着他的肩,玉体微曲任其摆布,他的手经过她敏感之处,有些微地反映,却是原先那种紧巴巴的抵抗却没有了,始终温顺如小猫。皇帝渐渐有一丝意外之喜,好象经过昨晚之事,她有点习惯他了。
  
  “云罗?”
  
  她迷迷濛濛的眸子抬起对视,半晌,轻声道:“皇上。”
  
  语气仍然不脱迟钝,表情也还有些呆滞,而眼底的惊吓大大减少,相反有种清清浅浅莫名的信任,皇帝却很是高兴,揉揉她的:“这样才乖。”
  
  一上午皇帝兴致都极高,直到早朝以后柳欢宴硬是拉扯不准他即时赶回寝宫,这种情绪才有所低落。等柳欢宴把袖子里一大撂奏章拿出来给他看,他只看了两三篇,每篇只看两三行,已经脸如锅底。
  
  “混帐!该死!一帮吃干饭不办正事只会啰唣的蠢才!蠹虫!”呼啦啦把十几奏章全扫在地。
  
  这十几道奏章,每一道都是上谏皇帝不应强占臣妻、理法有亏。有些还好,转弯抹角只隐晦地引用其他例子来劝说,有些火性大的老头子,甚至都毫不客气将他指为桀纣!皇帝坐上这个位子,心里本就难免有块东西,见到不识相的人胆敢如此斥责,想必私底下更不知如何腹诽他得位不正,一旦眼前的“家事”与皇帝宝座联系起来,皇帝就更加坐立不安、怒火中烧了。
  
  “一定是韶王联合这批食古不化的禄蠹上的折!一定是!”
  
  柳欢宴不紧不慢地把奏章一一拾起,慢条斯理道:“皇上暂勿动怒,据臣所知,韶王到目前为止,都还被瞒在鼓里。多半圣母皇太后也认为此事传于韶王不妥,反倒想方设法来保住消息不外泄到韶王耳中。”
  
  皇帝冷笑:“她有这么好心?喔,是了!为了她儿子性命不得不这么做,暗中还不拉党结派勾结党羽?朕看这些禄蠹就是她挑动的。”
  
  转眼矛头又指向圣母皇太后。柳欢宴道:“皇上稍安勿燥,皇上如此,除了授人以柄之外,复有何益?”
  
  皇帝一想也对,他对此反映太过冲动了。
  
  “卿家对此,有何高见哪?”
  
  柳欢宴微笑着道:“近期时令有变,许多官员都不小心着了风寒,这两天告假卧床的不少,还有两人运气欠佳,出门时正巧碰在一起,一个坠马而另一个轿门未稳从中摔出,双双摔断了大腿。剩下那几位体恤圣心,断然不会使皇上为难。”
  
  柳欢宴递给皇帝看的折子,分明是被他中途扣下的,扣下以后,就做了上述那些事情,伤筋动骨的那两个定是死硬分子,告病的官员多半胆小,暂且躲在家里避风头,至于若无其事继续上朝的,自然和丞相达成了某种协议。皇帝脸色略舒,道:“爱卿办得很好。”
  
  柳欢宴大义凛然地拜倒:“臣为陛下,躹躬后瘁,死而后已!”
  
  皇帝笑道:“行了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你一副精忠报国的样子做给谁看?”
  
  柳欢宴无辜地道:“做给你看哪,皇上。”
  
  柳大丞相虽然总是一派和气,春风扑面,但是总让人觉得笑容底下,无时不刻藏着凛凛寒锋,如此他表面上虽是随和,实际则是很不易亲近的一个人,与同样亲和随便的韶王大相迥异。这也难怪,他相貌过美,人又生得有点弱不禁风,不能不显得高深莫测一些,否则丞相威严无存。但象这样流露这种貌似小白兔般无辜无害的表情,反而更令皇帝警觉,每当他这么做,那么就是有一件事,他是非不达成不甘休的。柳欢宴的执拗劲皇帝可不是一次领教,立即如临大敌,连退三步:“卿有何事?”
  
  柳欢宴微微一笑,道:“皇上请恕臣直言,你把她深藏宫中,自以为加以保护,实则令天下人共愤之,到最后你总有一天保不住她,而对皇上的名声也没半点好处。”
  
  皇帝沉脸道:“朕的帷薄之事……柳丞相是不是管太多了?”
  
  “臣今日可以扣下这些折子,安排数人意外,但不代表明天、后天、将来一直可以。试问陛下一句,倘若朝中有人,因为连折子都递不上,他干脆不递,直接于早朝开门见山扯一嗓子,皇上将如何处之?莫非也象现在这样,骂完禄蠹骂韶王,骂完韶王骂太后?”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皇帝也意识到方才的行径有些小孩子气,梗着嗓子道:“朕贵为天子,要一个女子也办不到吗?”
  
  “办得到,当然办得到。”柳欢宴柔声道,此时语气真如哄小孩差不多,“但是皇上也要看看她的身份如何,背景如何,倘若是花解语、玉生香,收之则喜,倘若红颜祸水,除了拖累君王什么也不行,皇上今日固然心存怜惜,但时日长久,你为她绞尽脑汁乃至数种利害关系对峙长久,这怜惜也不过似那错金鼎中袅袅涌出的轻烟,极易随风散逸。”
  
  说来说去,还是云罗的身份过于敏感。她是韶王妃。要是当初瞒天过海之计行得通,他让云罗在永巷默默无声地过个两三年,再找机缘收进宫中,就毫无问题,偏偏是他沉不住气,过分折磨一个奴隶,使得大家都注意到了,这样就等于把云罗推上风尖浪口,万众瞩目,于是之前做下的功夫全都白废,云罗的真实身份纸包不了火,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韶王还活着的情况下,他想收云罗,被唾骂无道昏君仿佛也不是没有道理。
  
  柳欢宴轻声道:“皇上,冀州成败尚未可知,圣母皇太后和韶王在朝中影响未能根除。当此时机,实不宜节外生枝。”
  
  皇帝盯着他,沉声道:“柳爱卿,朕今日方知,你与云罗韶王俱为知友,但还是韶王更在你心?”
  
  柳欢宴眸心稍凝,仿佛这句话说得他有点气恼,笑容微冷:“臣愚钝,不懂皇上何指。”
  
  “呃,”皇帝也觉这话不大妥当,但不肯承认,“那么为何卿死保韶王,却想方设法要云罗死呢?”
  
  “生和死,在乎时势之需要,而非私人情感。”柳欢宴**顶了回去。
  
  皇帝默然,话到这里就没甚可说了,仿佛他句句都在强辞夺理,而柳欢宴句句都是金光闪闪理正情直。
  
  但无论理由有多么充足,他都不能接受。
  
  如接受柳欢宴提议,向他服软,从而处死云罗。那么,之前他做的一切又算甚么?
  
  设计金瓜击顶,让云罗代替其他身份没入宫中;百般折磨,为的是放不开心中那一个魔障;寿春宫硬强抢夺,行事冲动不顾后果。――要是转了一大圈,云罗还得死,他身为皇帝,就连一个女子也保护不了,他这皇帝,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不行,那是绝对不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罗死的!
  
  “丞相,”他低沉开口,“朕要云罗活,朕要她在宫里。就是这么一句话,别的朕都不想再听。”
  
  柳欢宴清水眼眸微霎,其中流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谑,应道:“是,皇上。”
  
  皇帝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原以为有的和他搏斗一番,闻言反而楞了:“你同意了?”
  
  柳欢宴微笑道:“生与死,视乎时势而定。就目前来看,臣也看不到非要云罗死的理由,而且是由于云罗入宫消息外泄,皇上不得已处死云罗的话,岂非等于向臣子示弱。皇上心存芥蒂,今日不语,明日不语,秋后总归要找臣等一总算帐的。”
  
  皇帝心想就是这个道理,但说死也是他、说生也是他,不耐烦道:“你别绕圈子了,有何两全齐美之法,说来听听。”
  
  “臣的意见是:先出宫,后进宫。”
  
  “嗯?”
  
  “皇上,臣听说云罗自打寿春宫溺刑之后,便患了痴呆之症?”
  
  皇帝皱眉道:“稍有些反映迟缓,不算痴呆,朕看她的情形,有康复可能。”
  
  柳欢宴含笑道:“如此甚好。臣――臣的孪生妹妹柳欢颜,素通歧黄,精于针炙,臣有弱疾,一直是由妹妹替臣主治。云罗既然有些病症,依臣之见,倒不如由臣把她悄悄接出宫外,一则,暂避锋芒,二则让臣妹替她看看有无治愈良策。选秀在即,国中秀女三千皆来上选,到那时便由臣再为云罗找个全新的身份,重头开始,重新入宫,未知圣意如何?”
  
  皇帝从看到奏章起的满肚子怒火,随着他不快不慢带着一丝懒洋洋腔调的话语,渐渐消除,最后消灭得干干净净,转而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柳欢宴!”他恨恨地一掌拍在柳欢宴肩膀上,把柳大丞相拍的一个趔趄,“你这小子,就爱故弄玄虚,有这主意,也不早说!”
  
  柳欢宴一手抚着肩头,躲到了七尺开外,呲牙裂嘴地吸气:“皇上,微臣乃是一介文职,你、你、你――太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评论也比较少了撒~上周我糊里糊涂错过申请推荐了,爬榜是没这能耐,看来就得熬啊熬~~
  
  柳欢宴这条线要逐渐展开,大家有兴趣可以猜上一猜哦
  
  -------------------【第015少年功名频看镜,绿鬓鬅鬙】-------------------
  
  镜中少年男子粉面朱唇,洗漱过后颊上仍有睡余残红未褪,水墨般双眉衬托下的眼睛比秋水还清。黑亮长以一枝松玉簪松松束就,浣纱拔掉簪子,顿时有如黑瀑飞落,越显得一张脸凝脂般细腻,红唇似丹,墨瞳胜珠,恰似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望之使人心动神移,移不开眼目。
  
  浣纱给柳欢宴梳,一面把一些琐事向他禀告,突然想到说:“对了,夫人昨天晚上又哭了。”
  
  柳欢宴无聊地拿着那根松玉簪子在手里玩,淡淡道:“她哭什么?”
  
  浣纱把那犀角梳子斜过来敲了敲他额头:“大人你装傻还是怎么,自然是为大人冷淡而哭啦。”
  
  “嗳,小心点小心点!”柳欢宴瞧着镜子里,八宝梳横过来时扯断的几丝头,不住皱眉,“嫌我头还掉得不够多么?她有什么好哭的,婚前我和她讲的明明白白,我有虚寒之毒,不能房事,她也答应了。”
  
  他的头真是易掉,浣纱梳了两三下,够小心了,掌心里还抓到黑油长亮的十几根,叹道:“大人这是用心过甚,所以掉多,但凡把心思给个半分给夫人,就算你说的不能那个什么,嗯,只要对她更加好一点,想必夫人也不至于如此伤感。”
  
  柳欢宴道:“我也知亏欠甚多,可是眼下国事忙碌,我们那位皇上还嫌我不够烦,另外给我找些事情过来,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夫人那里,最近有所疏忽是难免的,回头你找个机会,替我说说。”
  
  浣纱笑道:“何需我找机会去说,大人你只消把这等梳头喂药的功夫交给夫人来做,她就一准就满意得不得了,也不至于看到浣纱就两眼冒绿光,恨不得把我吞吃了。”
  
  柳欢宴眼睛斜斜一瞟道:“浣纱不喜欢继续帮我梳头喂药了?”
  
  语气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斜瞟眼光里的秋意肃杀,使得浣纱莫名打了个寒噤,笑道:“浣纱开个玩笑,大人切莫在意。”
  
  柳欢宴也恢复常态,道:“这样罢,今晚下朝后,我去安抚一下夫人,同时你把那个药,就在夫人房里拿来给我喝。”
  
  “是。”
  
  柳欢宴反过手来,按住浣纱的手,温言道:“最近事多,心燥,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只管提。为了我的事每一件都在麻烦浣纱你,现在又凭空多了鼓楼那位那件事出来,让你几头奔波,我实在过意不去。”
  
  这是变相在为刚才那句话道歉,浣纱笑道:“大人快别这么说,浣纱自小追随大人,只恨能力有限,要是能为大人多做几件事,实在是浣纱的荣幸。”
  
  说话间头已梳好,髻上松松地挑着秋香巾,两边各有一绺细沿鬓,饰以金坠角,越显得妩媚风流。这样过后并不立刻穿戴朝服,而是拿起一枝笔来,松涎墨是刚刚一早就调好的,浓墨饱蘸,把笔头在白玉盘子上舔掉余墨,如是者三回,笔头平滑如新,浣纱这才举起笔来,仔仔细细在柳欢宴眉毛上添了几笔。柳欢宴双眉形若杨柳色如烟墨,本就用不着任何修饰,但是浣纱几笔画下来,双眉有若刀裁,减却秀气添了英气。浣纱再取过两点特制黏胶,替他细细抹在两额,并看不出分毫异样,但牵动双目微挑,不语亦微有凌厉之色。最后柳欢宴自行取过唇纸来咬着,使得不涂即丹的红唇鲜艳淡化,近以常人唇色。
  
  浣纱最后举镜,让柳欢宴自行检查一遍。经过刚才一系列步骤,柳欢宴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早起初醒之后的倾城国色便为另一种沉稳大气所替代,同时使得他的美貌,也稍稍平和一些,不再如绝世之璧乱人眼目。这时的他仍只一袭生绢单衣,眉挑眼动之间,便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仪。他见浣纱目不转睛地看他,笑道:“成日家看,难道还未看厌不成?”
  
  浣纱笑道:“大人的容貌,我就是看一辈子也看不厌呢。只是可惜,人家都是越打扮越美,大人矫饰目的,却是要使自己看起来略微平凡一些。”
  
  柳欢宴哼了声,有点悻悻然道:“别提了,我只恨自己生就那一副妖孽相貌,不得不如此矫揉做作于人前。”
  
  凤栖梧者得天下,这是柳欢宴传奇的出道神话,但是另外一方面,因他相貌过美,自打他一出现,各种各样的流言就没有断过。一开始和梁云罗,与韶王走得近就变成韶王,白身娶到谢阁老千金也是流言纷纷,一直到如今与皇帝的谣言更是尘嚣甚上,遇女说女,遇男道男,简直就是男女不拘生冷不禁。殊不知这已经是他每天精心妆饰,掩盖了些许绝艳的结果。
  
  浣纱等柳欢宴上朝之后,把梳妆台上那些常用工具收起来,锁进单独的箱子,一切均已收拾妥当,这才回到自己的地方。
  
  因为侍药的缘故,浣纱在柳府有个单独院落,这里丹房药炉,一应俱全,还给她安排了两个小丫头。浣纱晚上睡在柳欢宴旁边的耳房内,所以这里只有白天才来。紫儿见面便上来道:“姐姐昨儿吩咐的药,已经煎好了。”
  
  浣纱接过来,打开闻了一下,看紫儿面色犹豫,问道:“有什么事?”紫儿道:“姐姐,刚才跟着夫人的暖碧姐姐来过这里,东看西看的,让她看见这药了。”
  
  浣纱脸一沉道:“我院里的事,一向都是独立的,就是夫人也管不着。你是怎么回事,跟着我做事越做越傻了?”
  
  青儿瞧见不妙,忙上来道:“姐姐,都怪我不好,夜里起了凉,早上肚子就不好了,一连去了几趟,暖碧姐姐说夫人感了风寒,要一副煎药,走到哪儿看到哪儿,紫儿的药正在火头上,她一个人挡不了。”
  
  浣纱道:“算了,这也不是大事,以后小心吧。回头我上夫人那请个安,看她风寒如何。”
  
  说的是回头,也就是现在要出去。青儿紫儿忙给她准备衣裳,把那药放进食盒保温。浣纱拎着它出了门。
  
  穿过两条街就是方才柳欢宴口中所提的鼓楼街。有一座面南朝北的独立院落,也不知是柳欢宴什么时候买下来的,从来不住人,最近才突然多了几条人影晃动。云罗出宫以后,暂时安排住在这里。
  
  浣纱进门。这院里分成内外两进,如今内院里彻底封锁起来,除了一天三餐由外院递进,里面只留一个哑巴小鬟服侍。
  
  浣纱命小鬟开了门,走进屋内。这屋子除了一床一几,别无他物,一人半高处开了个窗户,上半天才有光线射入,住在其间终日混沌。云罗在这里,实际与被囚禁无异,又有些象是回到永巷的日子。
  
  她如小兽般微蜷在床,似是睡着。那天皇帝强行欢爱,受了凉,她体质几经折磨以后变得虚弱无比,当天晚上送出宫来,就烧躺下了,昏昏迷迷始终不甚清醒,柳欢宴原来还有些计划,无奈都只能权且搁下,叫浣纱每天送药。
  
  因烧得厉害,云罗两颊飞起大红,但是深深凹陷下去,显得憔悴不堪。浣纱是跟着柳欢宴在江南就认识云罗的,对比从前,看看今天的模样,不由唏嘘不胜。
  
  “姑娘,起来吃药吧。”
  
  云罗姓梁,但是这个姓氏,不论何种情况下都是不会再用的了,浣纱在这种偏院里,连“云罗”两字都不想提,因此只含混叫着。
  
  她叫了几遍,云罗才迷濛睁开双眼,浣纱把她扶起来,喂她喝药。云罗闻到药味,眉头微皱,把头歪向一边。浣纱道:“这药虽苦,姑娘吃了它身体才会好的。”
  
  不管她怎么哄,云罗就是不肯吃,前两天烧得厉害,喂她吃药时眼睛都还睁不开,更不会拒绝,但今日较往日清醒,便执拗起来。而且,望向浣纱的眼睛,既有畏生,也有些戒备在内。
  
  浣纱笑道:“姑娘,干嘛这样看我?难道我会害你吗?你以前认得我,不记得了吗?”
  
  云罗还是那么看着她,突然,一个细小的声音滑出唇间,说得很慢,却是清晰:“皇上。”
  
  浣纱一怔:“姑娘?”
  
  “皇上。”
  
  不管浣纱和她说什么,劝也好骗也好逗也好,她总是只有两个字,就是“皇上”。云罗得了痴癫之症,浣纱当然早就知晓,傻瓜闹起脾气来比聪明人难办多了,聪明人可以讲道理或压或哄,傻瓜一旦执拗起来,嚼破舌尖也没用。
  
  眼看一碗药就快凉了,浣纱端起来道:“姑娘,你是不肯吃?”
  
  云罗定定看她,半晌,缓缓地摇头。
  
  浣纱顺手就往地下一泼,药香刺鼻四溢,浣纱跳了起来,指着云罗鼻子道:“别以为你还是什么千金之体,你的生死,无人在乎,你喜欢作践自己,那就继续,老娘才不来跟你来磨磨唧唧。”
  
  她朝外面走,快到门口时,顿了一顿,回过头来,冷笑道:“我告诉你,皇上不会要一个傻瓜。他早就不要你了,只有丞相还算好心留你一命,别作践得丞相都不要你了,到时一个傻瓜流落到街上也无人理会!”
  
  门重重地一关,碰出极大的响声。云罗受惊一颤。
  
  她缩在墙角,半天慢慢地抬起头来。
  
  视线起初是茫然无从,落在哪里都没有焦点,看着地下被浣纱泼掉的那碗药,依旧浓浓地散着药味,她有些苦恼地揉揉额头,闻到那药味有些恶心,想吐却又吐不出什么来,这几天她几乎未曾进食。她又看到旁边桌上,浣纱走了,可药罐还在那里摆着。
  
  她看了许久,眼皮仿佛打起架来,慢慢阖上眼睛,就这么又睡着了。
  
  另一边屋子里,浣纱轻轻关上用于窥探的小镜门。
  
  柳欢宴相当怀疑云罗的痴癫之症是假的,借出宫这个机会,决意对她有所考验。不告诉她原因,皇帝事先也未安慰两句,突然地便将她转移出宫,随后又关进了这间与世隔绝的小屋。如果云罗是装作痴呆,面临这种情况一定阵脚大乱,从而露出伪装的蛛丝马迹。
  
  怎料,云罗打那天出宫就起高烧,成天昏迷,不得已只好让浣纱天天过来照顾,私底下却嘱咐浣纱,择机试她一番。
  
  今天她固执不肯服药,浣纱觉得是个机会,便佯装动怒,说了一番难听话以后离开了。小屋里成天幽禁不见外人,药味泼地触鼻,再加上断绝了她某种程度上的希望,浣纱觉得是个正常人都会受不住,哪知道云罗对此毫不在意,转头就又睡了,而且连被子也不懂盖盖好,这一作践,赶明儿病又深了。
  
  浣纱撇撇嘴:我那英明赛过神仙的柳大人哪,只怕你这次是猜错了,这位姑娘禁不住你们这些大男人几番折腾,真的变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蹓跶一下Bs,据说加新章,就可以把吃掉的找回来,好吧……俺提前更……
  
  -------------------【第016柴米油盐酱与茶】-------------------
  
  浣纱回到柳府,暖碧守在西角门,跳起来笑道:“可叫我抓着了!”
  
  浣纱起先一惊,待看清来人之后抚胸笑道:“你这死妮子,想吓死人哪!”
  
  暖碧笑道:“姐姐莫惊,我哪敢啊,是夫人叫我在这里等着姐姐,姐姐一到,让我请姐姐去见夫人。”
  
  阖府上下尽知浣纱是柳欢宴贴身小婢,柳欢宴样样事体都离不开浣纱照顾,每日所服之药,茶汤点心,乃至柳欢宴素日洗换、随身小物等,无不经由浣纱之手,在这个府里浣纱虽没什么实权,却是没人敢得罪她,夫人身旁的得意大丫头,也个个对她奉迎有加。
  
  不过浣纱想到夫人哭了一夜,以及暖碧今早来搜她院子,便知这个邀请没那么简单,答应道:“好啊。”走了两步,才象是猛然想起,“哎呀,差点忘了,我煎着大人的药,就快到火候了。暖碧姐你先去,我就来。”
  
  暖碧“重任”在身,焉肯轻易放她走,笑道:“我陪姐姐一起过去吧,夫人等了很久了,要见我一人回去非打我不可。”
  
  “哦,是吗?”浣纱道,“这可糟了,我那个药恐怕得弄上一阵子。”
  
  “一阵子,多久的一阵子?”
  
  谢盈尘着一袭翠绿烟衫,笑微微地看着她,“等到大人下朝?”
  
  浣纱心虚,笑道:“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浣纱当不起。”
  
  谢盈尘淡淡道:“当得起,谁不知浣纱是阖府中丞相最亲信得力之人,连我都可以不看在眼里。”
  
  浣纱无言以对,谢盈尘道:“药还煎着吗?”
  
  浣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还不到时辰。”
  
  “那就走吧。”
  
  浣纱硬着头皮跟谢盈尘走,寻思着谢盈尘突然来这么一记倒底是为哪档子事。女儿家成了亲过了门,终日只守空房,那些闺怨寂寞是难免的,不过谢盈尘如要泄也该找上柳欢宴,犯不着找她的麻烦。她从西角门进来,一进来就逮个准,这么说,是柳欢宴在鼓楼街藏人的事了,按理这与谢盈尘半点瓜葛也无,难道她竟误会了?
  
  谢盈尘把浣纱等如是“劫”回房,倒不急于逼问,坐在妆台前,笑道:“我听说浣纱生得一双巧手,大人每天早起梳洗都是你服侍的,我可羡慕得很,能不能帮我也来梳个头?”
  
  浣纱这才注意到她仅以额帕束,无可推托,只有笑着应承下来。
  
  解开髻,一头长倾下,浣纱不由赞了一声。谢盈尘自小养尊处优,这头头保养极好,乌黑油亮,有如闪光玄缎一般。谢盈尘道:“你一定觉得我这头很是一般。”
  
  “阿弥陀佛。”浣纱笑道,“夫人这头还叫一般,那就没几个人有好头了。”
  
  暖碧快口道:“我看大人头就极好。”
  
  “也不是啊。”浣纱想到早上一段公案,随口道,“大人头瞧着柔顺,却是极易干枯落。”
  
  “头好没什么稀罕,”谢盈尘淡淡接口,“头长得好,那一定是相貌差了。”
  
  浣纱情知今天这日子不好过,笑道:“夫人说哪儿的话,叫奴婢可接不上口了。”
  
  谢盈尘便不作声。浣纱专心梳,她明知谢盈尘有意挑隙,一心要替她梳个无可指摘的髻出来。
  
  但暖碧在旁不时打岔,又问:“对了,浣纱姐姐方才说煎药,大人吃药吃了很久了,未知身体可有康复?”
  
  浣纱道:“大人体内的寒毒是天生带出来的,只能慢慢调治。”
  
  暖碧叹道:“大人年纪轻轻,怎么就落下这病根。夫人,阁老相识满天下,是不是认识什么良医,不如介绍给大人来看哪。”
  
  浣纱手一颤,梳子上便缠着了两根丝,她放缓了度,微笑道:“夫人,大人这些年来吃的药,都是我家二小姐一手操持的,临时换个医生,就怕不太妥当。”
  
  谢盈尘才缓缓道:“二妹成日家忙些什么,我从未见过她。”
  
  “二小姐性子是有些古怪的。”
  
  暖碧又抢着开口:“她既忙成这样,大人的病交她一手操持,也不是很妥。夫人,依奴婢之见,二小姐虽是主治,日常也该再备一个才是,万一有什么突情况,也好有备而无患,夫人你说是不是?”
  
  谢盈尘道:“这,得问过浣纱你这位大总管。”
  
  她两个一唱一和,浣纱吃不消,把这个难题踢给不在场那人:“是,大人今日回朝,奴婢这就问问,夫人一片爱护之意,大人自当领会。”
  
  谢盈尘冷冷道:“我们夫妻之间,随便一个话也要通传,不知哪里的规矩?”
  
  浣纱额上冒出冷汗:“是是,奴婢说错了,大人先还说近日事忙,今日定要与夫人抽空一聚。”
  
  谢盈尘道:“他可有说何时下朝?”
  
  浣纱道:“这两日大人事情极多,都是黄昏时分方才到家的。”五更出门,向晚至家,柳欢宴最近好象是有无数事情缠身,浣纱可没问过,就连今天,也说的是“今晚下朝”,浣纱想到很可能要应付谢盈尘应付到晚上,暗中连连叫苦,不知道有没有机灵一点的人,注意到她被中途劫走,通知柳欢宴回家来救急。
  
  谢盈尘手忽往她梳子上一按,冷冷道:“你在梳什么?”
  
  这个型中分,梳成两股,虽未定型,已可约略看得出来,浣纱随口应道:“流云望仙髻。”
  
  这么五个字说得谢盈尘脸色灰黑,募然回身,照着她脸就是一巴掌,喝道:“大胆丫头,连你都嘲笑我不是?”
  
  她力气不大,浣纱也有躲了,一掌扇在脸上,几乎没什么感觉,可是浣纱哪里经过这等委屈,当时捂着脸眼泪就下来了:“我、我……”她和柳欢宴主婢不似主婢,从来都是“你你我我”,情急之下,把个什么“奴婢”“主子”的完全抛在了脑后。
  
  暖碧也指着她骂道:“浣纱你真大胆,望仙髻那是未出阁前所梳的髻!”
  
  浣纱这才明白过来,她从小到大只服侍柳欢宴一个人,从未梳过女子髻,有限会的几样式,都还是自己好奇学习出来的,让她分男子冠礼前后的式区别她是清清楚楚,女子的髻就远远没这么精通了。
  
  谢盈尘还在气头上,她有万般委屈也诉说不得,只得跪了下来:“是奴婢一时想得不周,夫人恕罪!”
  
  谢盈尘冷哼一声,吩付:“把这贱婢给我关起来,好好思过!”
  
  暖碧不由分说,指挥几个丫鬟来把浣纱带了下去,就在谢盈尘所住小楼后面的一间独立小屋内,这里没有外人来,谢盈尘将浣纱扣起来的消息,料想也不能这么快传到外院去。
  
  暖碧回来,谢盈尘也收拾妥当,草草挽就一个慵懒髻,间只插了两朵珠花,还是穿着那套衣服,暖碧拿过披风来替她系着,笑道:“正想着用什么法子把她扣起来好,这蠢丫头自行找了个没趣,真是好笑。”
  
  谢盈尘冷道:“这么一来,与浣纱的冤家做定了,这狐媚子专会在相爷面前讨好,你以后注意避开她。”
  
  “奴婢晓得。”
  
  两人匆匆忙忙下了楼,西角门那里是浣纱走惯的,她们不从那边走,从东边侧门出去,早有软轿一顶在门口等着,抬了谢盈尘,车马不惊地往鼓楼街而去。
  
  谢盈尘坐在轿子里,心里有如十五个水吊桶,忽上忽下,又象有无数的蚂蚁,在那里爬来爬去,既急,又痒。自打听说鼓楼街上的消息后,她天天就在筹谋法子,今天好容易把浣纱扣留起来,防止她报信,又想着柳欢宴最近的行程,是要晚上才回府的,但是只怕仍会走漏风声,她所能抢的时间并不充裕。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到别院,一定要打开那间神秘的屋子,看一看住在其间的人。
  
  柳欢宴同她成亲两年,至今未有圆房。婚前也曾说过,他体内带有寒毒,难行房事,那时她爱他爱得天昏地暗,毫不以此为意,甚至没向父亲说明,就欣欣然同意出嫁了。
  
  可是这两年多来,夫妻间朝夕相处,就不是难行房事的问题了。柳欢宴对她,只可说是表面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而已,实则那是当真的相敬如“冰”。夫妻间不经房事,可是假如连一般的爱抚都没有、乃至寻常肢体接触都极其罕见的话,意味着什么?
  
  柳欢宴名声传遍京城,皆是梁云罗之故。那时谢盈尘亲眼所见,梁云罗和他同处坐同处行,常常小鸟偎人依在身边,他能对她如此,何以到了她这里,就束手缚脚,处处忌讳寒毒了?再说浣纱小丫头,不也是成天服侍,寸步不离,就连给她的单独院子,也是晚上从来不用的,一个小丫头尚能如此,对她,又意味什么?
  
  “柳欢宴啊柳欢宴,我今天不把真相揭出来,誓不甘休!”
  
  谢盈尘不由得暗暗狠,一双手拢在袖内,紧紧握拳,指甲早便嵌入了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柴米油盐酱醋茶,标题少了个“醋”字,那是叫谢盈尘给吃了,嘿嘿……
  
  -------------------【第017无人知此意,几番风恶】-------------------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写的顺利晚上再上一章,冲一冲新晋榜,还差2o位的样子吧,刚到**,不太清楚留言和收藏能不能算积分,总之拜托大家到此一游留下点痕迹来吧,让我冲冲榜,谢谢^-^
  
  王府还是那个王府,但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穆潇短葛披,目光散乱,清瘦干净的脸上隐现胡须青茬。
  
  一夜之间,他从天上跌到地下;一夜之间,风狂雨骤花褪残。
  
  他面前是混沌的一切,没有希望,没有阳光,更加没有温暖。
  
  失去了命中相爱的那个女子,十八年来的生命残存一片空白。
  
  韶王穆潇,在天下人眼里曾是那么的春风得意,他是天之骄子,举世无双,长相、才华、性情、地位,乃至他的前程,无不众星拱月为他灿烂铺陈。
  
  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他渴望什么,追求什么。那些都不是他真心想要的东西,人之美酒吾之毒鸩,他一点儿都不希罕什么天下、什么皇位,他逃避父皇对他的谆谆教诲,害怕母后对他的迫切期望,更对众位皇兄的汲汲营营厌烦透顶。
  
  他以为这一切在成婚之后都将扭转。
  
  他和云罗花了三天时间,在书房里画好了他们所能听说以及想象的这个美妙无穷的世界,他们说好的,准备花三十年时间,相互携手去走完这个世界。远离红尘,远离世俗,远离那些永无止境的权力斗争和沟壑难填的贪婪**。
  
  云罗是上天赐给他的绝世珍宝。他们有共同的性情,共同的爱好,以及共同的向往。她举手投足,他心领神会;他凝眸沉思,她心有灵犀。
  
  天下之大,皆可抛弃,他只要一个云罗就够了。
  
  可是上天如此吝啬,他只得到、真正欢快了三个月,不,三个月都不到,上天便将那如雾之透、如露之灵的女子收了回去,永远断绝不给他一点点希望。
  
  那残缺的尸,血肉模糊的面庞,他扑在她之上嚎啕痛哭,只是再也哭不回曾经拥有的幸福。
  
  从此以后他惘然在世,有如行尸走肉孤独于这苍茫世间,不知道还剩下什么存活的意义?
  
  “云罗!云罗!”他捧着脸,泪珠簌簌滚出指缝,心内的黑暗绝望一直蔓延到眼前。
  
  有人站在他面前。
  
  他不想抬头。
  
  即使不抬头,他也能猜出那是谁。如今能如常进出韶王府、同时敢于进出韶王府的人,只有一个。
  
  “秋风渐起,”果然是意料中的声音,“王爷,请保重贵体。”
  
  穆潇反感地挡住他为他披上斗篷的手,低喝:“不要你碰我,滚!”
  
  柳欢宴没有生气,缓缓说:“要是王爷认为,她喜欢你这样遭践自己,那你就这样下去吧。”
  
  穆潇一个机灵,抬起通红的眼睛,低低嚷道:“她已死了!她是你们合力害死的!”
  
  柳欢宴道:“不论她是生是死,想必都不希望看见她身心付之的那个人如此痛苦地活着。”
  
  穆潇微微一窒,那件大红折枝花卉锦缎披风轻轻落在肩上,他不再反对。
  
  “你又来做甚?”穆潇不看他,目光里没有任何焦点,“韶王府今非昔比,除了灾祸没有什么能带给别人的,知趣的人根本不会再来。”
  
  柳欢宴道:“既然王爷深知这是个是非之地,为什么还要天天滞留于此,坐等灾祸临头呢?”
  
  穆潇微现冷笑:“柳丞相何故明知故问?这是一个大坟墓,有人天天盼望着坟墓里的我如他所愿快点死去,可不会让我轻易脱身。”
  
  “不试试,又岂能断定这坟墓尚存一线天?王爷若能上表请离,自有下官从中促成,让皇上允可。只要王爷一出京城,我当派人护送至绝对安全之处。”
  
  穆潇不语,瞪着他。
  
  柳欢宴视力不好,一般别人瞪他他都视而不见,只是韶王那灼灼的目光,就算他是瞎子也感觉得到其中的刻毒、仇恨之意,微笑着道:“王爷,我又哪里说错了吗?”
  
  穆潇道:“被人出卖过的人,一次信任是傻子,还有二次那就是疯子了。”
  
  柳欢宴道:“不管怎样,我始终都是视王爷为朋友的。”
  
  “是朋友,”穆潇冷笑,“交上了随时被出卖付出性命的朋友!”
  
  柳欢宴沉默了一下始道:“王爷对我偏见已深,但……”
  
  话犹未了,一名护卫匆匆赶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柳欢宴神色不动,接着对韶王道:“王爷若是想通了,只消在未时到亥时之间,走到二进门,检起两片树叶即可,我自然就能得到消息。”
  
  说完他又等了一会,看穆潇丝毫不为意动,显然另外有事悬心,便揖礼作辞。
  
  坐在轿中柳欢宴脸上那一抹春风般的笑容方才隐没,原以为早就修炼成万年冰铁,想不到还是有着无可救药的心软。当初见云罗受苦忍不住动用宫中伏线,和今日试图劝服韶王的行为,都是那么冲动欠思量,皇帝并不是个无能之辈,小动作做得多了肯定瞒不过他去。况且就算谋划终成,韶王和云罗如愿逃出,想必他们一辈子对己的仇恨还是不能减轻的吧?
  
  只是,看着那样曾经拥有明朗笑靥的少年迅地清瘦羸弱下去,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子有如风前枯花飘零,他真的,狠不下心肠。
  
  柳欢宴,他低下头,默默地想,这只是万里征途一步,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走下去荆棘满途、鲜血铺路,你不是早就预见到了吗?这才刚开始、刚开始,何来心软,何来畏怯?柳欢宴,柳欢宴,提起精神来,一个怯懦的柳欢宴,那不是你。
  
  轿子停在鼓楼街别舍。
  
  柳欢宴还没下轿,就听见吵嚷之声,暖碧的声息,简直是歇斯底里了。
  
  “大胆的狗奴才!拿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夫人!是夫人!活得不耐烦了,一个个都作死啊!”
  
  还有些唯唯喏喏的辩解之类,柳欢宴不耐烦再听,一掀轿帘道:“大胆。”
  
  谢盈尘也坐在轿子里,没能进得别舍大门,她当然也没下轿,听得暖碧这样吵法,她大家千金,自是十分掉身价的事,可那起看门的奴才不长狗眼,又不甘心一鼓作气地赶来捉奸,就此偃旗息鼓打道回府,正在为难处,听到平平的两个字,心内大惊:“他来了!”
  
  柳欢宴走下轿子,冷着脸道:“夫人光降,怎敢不开门迎接?”
  
  谢盈尘先前心情乱成一团糟,她是来捉奸的,结果反过来给丈夫抓了个现行,连门都没能进成,她又不是属于那种能够胡搅蛮缠的,正急得汗也出来了,忽听到柳欢宴这样说法,一下就呆住了。
  
  相爷了话,谁敢异议?
  
  大门默默打开来,轿子一直抬到里面,轿夫等都退了出去,柳欢宴狠狠剜了眼傻得杵在原地的暖碧,可怜的丫头方醒悟过来,忙不迭奔过去,把夫人自轿中搀出。
  
  谢盈尘满面红晕,头重得抬不起。
  
  柳欢宴却笑得春风四溢,优雅欠身:“夫人请。”
  
  谢盈尘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走到厅内。
  
  “请坐。”
  
  谢盈尘本能地想要坐下,陡然现离她最近的那张椅子满是灰尘,其上一方暗红色坐褥仿佛足足有三年没洗过了,她怔怔地抬起头来,看了一圈,所有桌椅一概如是,角落里蛛网遍布,厅堂上甚是阴暗,唯门口一缕午后无力的阳光懒散地照射进来,无数灰尘在光晕里飞舞。
  
  她受惊地转头:“相公?”
  
  柳欢宴自是站着,没半点想坐下来长谈的意思,淡淡道:“下官不知夫人此来何意?这个地方,是下官初到京城无所立足时买下的私宅,久不住人,早就荒芜了。”
  
  原来如此,他还在试图骗我。谢盈尘冷静下来,笑了一笑道:“这是真的吗?”
  
  “夫人你不信?”
  
  谢盈尘道:“浣纱接连三天,天天到这个荒芜已久的地方,想必她是念旧念的疯了吧?”
  
  柳欢宴道:“可是夫人你亲眼所见,这里象是可以住人?”
  
  谢盈尘冷冷道:“别人是不可以,但是有相爷的神机安排,那又另当别论。”休说这里尘灰蛛网,哪怕蛆虫遍生,更肮脏阴冷十倍,谢盈尘这时也坚信是柳欢宴一手安排,临时刻意布置出来的。
  
  柳欢宴有一会儿没说话,只对妻子静静而望。
  
  大厅里森冷,只有门口那一道不甚强烈的光,射入阴暗处,反而显得死气沉沉,加上柳欢宴敛去笑容,这种定定的注视,不知怎地,就让谢盈尘莫名地害怕起来,她往后退了一步。
  
  柳欢宴轻叹一声:“夫妻之间,原该坦诚相见。夫人,你疑我甚么,查我甚么,下官并非故作糊涂。我亏你至深,又岂是一言半语可以消解你泼天忧愁?”
  
  语音恻恻,带着十二万分恳切的语气,一面缓缓移动着脚步。谢盈尘不自禁心头一颤,听到那种语气,几乎想有一种马上与之和解、甚至求他原谅的冲动,然而终是勉强压下这种冲动,冷冷道:“只怕是夫君秘密太多,而非妾身忧愁过剧。”
  
  柳欢宴还在不紧不慢挪动脚步,待谢盈尘猛然觉,他一半身躯已走入那道光线。无数闪闪烁烁的小飞点千军万马向他奔涌而去,他面庞一半儿似乎沐浴在狂飞旋舞的明亮之间,一半儿犹处清冷无极的黑暗。
  
  不知道为什么,谢盈尘对于这种感观,只有一个念头:害怕。
  
  “夫人,”他幽幽地开口,口中每呼出一口气,都卷跑无数光点,就象那潮起潮生,“有些秘密,你不应得知。”
  
  谢盈尘向后退却:“……何解?”
  
  “某些秘密是要用性命代价去换的。”柳欢宴寂寞微笑,“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谢盈尘还在后退,脚下忽地一软,绊到了某张椅子的椅脚,她撑了一把没撑住,一下子坐了进去。
  
  “夫人你还好罢?”柳欢宴问,从一半光明里又一步步走入黑暗,冰冷的手指碰上她强烈颤抖着的手指,“我扶你起来,我们到后院去。”
  
  “去后院,做什么?”谢盈尘语音抖。
  
  “看看那个秘密。”他凝视她,“既然你执意于此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写的顺利晚上再上一章,冲一冲新晋榜,还差2o位的样子吧,刚到**,不太清楚留言和收藏能不能算积分,总之拜托大家到此一游留下点痕迹来吧,让我冲冲榜,谢谢^-^
  
  -------------------【第018寒绡素壁,露华浓】-------------------
  
  谢盈尘虽然怕的要命,但到了这一步,不死撑下去又怎么行?
  
  她几乎是僵硬地被柳欢宴一把拖起来,僵硬地跟着他走出那个尘结蛛网的大厅,僵硬地一路踏过衰草积灰的回廊,经破败不堪的垂拱门进入更加阴冷森森的后院,冷风四面八方吹来,谢盈尘抱起了肩,断然不肯走了:“这是什么地方?”
  
  柳欢宴道:“是我刚来京城时所买的一个小院,弃用多日,不过最近皇上有所需要,暂时放个人而已。”他着重强调,“一个很重要的人,不能让他生,亦不可顺其死。”
  
  先前还是有所含蓄,到了后院,柳欢宴仿佛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就说了出来,语音微低,眼睛同时一瞬不瞬专注地盯着妻子。谢盈尘听到皇家之事,正合她猜想,再看柳欢宴这副祸之伏兮的表情,头皮更是炸了起来。皇家之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大忌讳,更何况眼下这位皇帝还有很多地方不寻常,和他有关的就更加忌讳百倍,对这种事情追根究底的话,自己也太愚蠢了。
  
  一次意识到丈夫权倾天下的背后,似乎隐藏着种种阴暗,她想象的风光无限,亦绝非表里如一。在达到某种震惊天下的效果以前,是行走于悬崖边上和明暗交汇的惊险,只看那明艳无俦的少年宰相,静静伫立于斜阳荒院中的身姿,谢盈尘忽然感到她感同身受的体会比之前强烈了一千倍。
  
  柳欢宴忽然绽开笑容,犹如春花怒放,他说:“夫妻本是同林鸟,贤妻如今甘愿为我分担,乃柳某人之大幸。你跟我来,我让你看看这个人,我的秘密,对自己夫人,从来不是秘密。”
  
  他拉着她的手,用上三分力道,她脚似生了根,哪里肯动弹半步。不远就是一排低宅,看似破败与前院并无差别,可是谢盈尘从中看到微冷铁光,饱含杀气。柳欢宴笑道:“夫人,请哪!”侧眸看她,雪白颊上浮起一团潮红,连额上眉心,都微微有些红,他的笑容几乎狰狞,“夫人,请哪!”
  
  谢盈尘力弱,被他拖动了几步,哇的一声哭出来:“相公,对不起!”
  
  他手一松,她趁势一跪,哭道:“对不起,是妾身是非不明,轻重不分,既不能为相公分担重忧,更任性为相公增添烦恼!”
  
  柳欢宴转身低头看着她,半晌长叹一口气,柔声道:“没事,没事,是我不好,都是下官不是。”
  
  谢盈尘哭得更加伤心,趁势扑进他怀里,柳欢宴本来站着的,本能地用手格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不妥,已经伸出的手临时转推为拥,谢盈尘身子虽轻,一扑之力也不小,把他带了个趔趄,往前一冲,结结实实地就压到谢盈尘身上。
  
  谢盈尘惊吓之间瞪大双眼,在她困惑未起之前,柳欢宴头一低,便吻在了她唇上。
  
  谢盈尘脑海里轰隆隆一片,无数嘈杂之声在那里滚来滚去,眼前更有五光十色种种灿烂之极的色彩迎光飞舞,她什么意识也没有,全部的力量、全部的心神,都用来努力迎接他那个吻。他的唇软软的,沁凉,气息馨香,她一下闭上双眼,无数眼泪飞涌出来。他的唇缓缓移动,向她腮边,舌尖微挑,吮走一颗晶莹泪。
  
  “相……”她的嘴又被他堵个正着,舌头趁机入侵她半张的唇齿,顿时呜呜地不出声音。他在其间肆意妄为,挑逗纠缠其情汹汹,渐渐喘息之声低微可闻,手上一勾一拉,她的裙子翩然而解。谢盈尘彻底瘫倒在地上,对此浑然不知。他冰冷的手探入她颈间,游走在她丰满的胸部,挤兑她芬芳的蓓蕾,感受到那里底下分外激烈的心跳。他半蹲半爬的模样着实狼狈,然而仍旧全部掌握主动,膝盖并不怜香惜玉地碾过她的大腿,停留在使她情不自禁想要挣扎和尖叫的地方,唇舌的纠缠更为紧密,把她每一记呻吟堵在喉咙口。她颤抖而胆怯,死死闭上双眼,被动迎合着嫁为人妇后一场属于夫妻之间的漏*点,全然没有现他双目清冷如冬日清爽寥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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