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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友谊

第八章 友谊 (第1/2页)

我在记忆中虚构了一个桃花园。
  
  许多年以后,我还常常跟朋友讲,小时候,我家后院有一片桃花园,每到春天,满院子粉红色的桃花总会引来无数蜜蜂蝴蝶,秋天,桃林结满了果子,我可以从一棵桃树越到另一棵桃树,可以在桃树上待上一整天。可惜,几年后所有的桃树都被砍掉了。
  
  这简单的谎话莫名其妙地让我兴奋。我总会带点儿紧张地瞅着那人,等待着他的反应。他若不信,我会感到一阵羞惭,他若丝毫没有怀疑的意思,我会觉得他心不在焉,倘若这个谎话引起他极大的兴趣,我又会手足无措,仿佛自己的隐私不小心给人窥见了。
  
  这个谎言第一次脱口而出,是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我认识他的时候我已经快要离开待了六年的小学了。那一阵子,妹妹离开不久,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我都是一个人,影子一样悄无声息。
  
  那是个黄昏,火烧云冰块似的挤挤挨挨地占据了半边天空。
  
  从四年级开始,我们不得不在下午放学后还要回到学校上晚自习。上课铃声还没响,我站在校园西边墙脚下的小树林边,望着远处操场上低年级的孩子们打闹,两眼迷离,像一个过早衰老的人,老气横秋地唉声叹气。
  
  似有一股气闷在我的胸口,不叹一口气便不舒服。
  
  刘成良为此训过我一顿。他在饭桌上瞪着眼睛说,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成天叹气的人成得了什么气候!再叹气这饭就别吃了!我一句话不敢说,心里颤颤地端着饭碗,低头瞅着饭碗里的饭菜。他又吼道,听见没有?再叹气就别吃饭!我微微抬起头,瞥见他赤红的眼睛,嗫嚅道,我知道了。可刚说了这句话,我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成良气不打一处来,啪一声,打掉我的筷子。我很自觉地站起来,走到墙角站定。我一边哭泣,仍一边不住地叹气。打那以后,刘成良好长时间没再理会我,似乎看一眼我就心烦。
  
  叹气的毛病很长时间无法改掉,像一块顽固的病变的肌体,难以从体内切除。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带出心底的积郁,这才感到片刻的舒爽,可心里又立即空落落的,不得不再深深吸上一口气,然后吐出。
  
  连我自己都痛恨起自己,强迫自己憋住气,或者尽力去想平日如何正常地呼吸,可是,徒劳。越是焦灼,越是叹气得厉害。我常常为了一口气,憋得眼里泪汪汪的,终于忍受不住,啊——胸口的气一起涌出。我连连掐小臂,难过得几乎哭出声来。久而久之,我放弃了和自己的争斗,变得沉默寡言,因为生怕在和别人说话时唉声叹气。
  
  我靠着一棵小树,叹了几口气,感觉每吐出一口气,时间都在随之流逝,我又苍老了许多。身后忽然传出一片悉悉索索的声响,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蛇,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阳光在他的浅蓝色帆布外套上打了一块一块补丁。他看到我转过身来,咧着嘴巴,眯缝着眼睛瞅着我,一点儿不胆怯。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一个橡皮球。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我转过身子,打算走出小树林。你是不是叫刘家林?他在我身后喊。我转过头看看他,有些疑惑。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仍那么眯缝着眼睛瞅着我,嘴巴咧得更大了,脸上有着讨好的笑。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说,你妹妹是不是叫刘家雪?我是她同桌黄春明。
  
  那以后,我和黄春明常到这片小树林里。
  
  我们达成一个默契,就是再也不说关于刘家雪的事了。他或许认定了,说起刘家雪会让我难过吧。有几次,我忍不住主动说起妹妹,想听他说说妹妹跟他坐一起时发生过什么事,他忽然慌了手脚,怔怔地盯着我,眼睛里噙着哀伤。这情形,仿佛刘家雪是他妹妹,而不是我妹妹。我反过来安慰他,装作不经意地扯开话题。
  
  除此,我们几乎无话不谈。
  
  他甚至问我,你爸爸打过你没有?我窘得不行,满脸通红,可他一脸严肃地盯着我,让我难以逃避。我不得不实话实说,低声说,打过。那一刻,我和他的地位彻底颠倒过来了,好似他十二岁,我九岁。
  
  听了我的回答,他并没有嘲笑我,反而禁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迟了一会儿,我问他,那你呢?他很难过地说,没有。停了一会,又说,我不知道我爸是谁。
  
  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妈妈年轻时,一天晚上到邻村看电影,回去路上,被两个人强暴了,竟怀了孕,生下他后,又挨了村里人两三年的闲话,才带着他,嫁给了一个面相很老的男人。他管那个男人叫叔叔。
  
  那你叔叔打过你吗?后来我问他。他抿着嘴巴,什么都不说。我也不好再问。从此我们之间的禁忌又多了一个,就是他“叔叔”。
  
  每个学期开学,许多孩子都暗暗埋藏着一个心愿,就是拿到一张红通通的奖状。全校两百多名学生集中到操场,一年级到六年级依次排开,围成一个大圈子,站在圈子中央的校长手里拿着一大沓奖状,方大同笑眯眯地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张名单。方大同从一年级开始念起,先念第三名,然后第二名,最后才念第一名。每念到一个名字,人群中便一阵骚动,然后就见一个孩子斜挎着草绿色的书包从人群中走出来,阳光把他的脸蛋照得红扑扑的,当他颤抖着从笑眯眯的校长手中接过奖状,总会兴奋得差点儿哭出来。念到三年级的最后一个名字时,我听到的是黄春明。
  
  校长将一张光闪闪的奖状交到他手里,他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向校长鞠了一躬,却没走开。校长低头看着他,愣了一下,微笑浮上油亮的脸颊,对他说,继续加油,不要骄傲。但他仍然没回自己的班级。他咧着嘴巴,仰着脸,盯着校长。校长看看站在旁边的方大同,又看看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站在三年级队伍旁边的班主任着急了,压低声音喊,你回来,回来!他扭头望望班主任,怯生生地,却又是理直气壮地说,他还没给我奖金呢!
  
  整个操场的人愣了一下,几秒钟后,爆发出一阵龙卷风般的笑声。很多人笑弯了腰,三年级的队伍里,许多男生敲鼓似的拍书包,发出哐哐哐难听的声音。年轻的班主任微微弯着腰,模仿战场上躲避枪弹的士兵,小跑着把他拽回来。黄春明仍不甘心,一直扭头看着校长。校长尴尬地笑着,假装跟旁边的方大同说话。
  
  校长和各年级的班主任费了好大劲儿,虽然止住了骚动,接下来的颁奖仪式还是受到很大影响。在愉快而又滑稽的气氛中,后半截颁奖仪式草草收场。没想到这件事还没完,下午,黄春明妈妈的到来才将这件事推向了高潮。
  
  我趴在二楼栏杆上,看到黄春明低着头朝学校走来,他前面走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黄春明走走停停,每当他停下来,那女人也停下来,回头对他说什么,他嘟喃着,很不情愿地随女人往前走。
  
  校长不知道哪儿去了,或许是躲起来了吧,我们后来都这么想。年轻的班主任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待那个女人。班主任本想把事情尽量办得保密些,但那女人死活不肯进他的宿舍,他只好跟那女人站在操场旁边。女人站在那儿,并不看班主任。黄春明绞扭着双手,撇着嘴巴,不停地说你回去吧,回去吧。女人没应声,向黄春明扫了一眼,黄春明便不说话了。他无奈地站着,活像一棵大旱中的蔫白菜。
  
  班主任瞅见女人手里捏着的奖状,想起早上发生的事,大概猜到了女人的来意,但他仍然问女人,你来有什么事?
  
  女人把目光从黄春明身上挪开,往年轻的班主任脸上瞥了一眼,迅速低下头,摊开手中的奖状,犹犹豫豫说,老师……你看,这奖状……她费了很大的力气说出这几个字,抬起头来,又看了一眼年轻的班主任,低下头,再次鼓足勇气,快速说,我们用不着奖状,黄春明他爹每次见到奖状都会骂,说奖状上明明写着以“资”鼓励,怎么会没钱?总说这钱不是黄春明自己拿了,就是你们……你们不如别发奖状了,把买奖状的钱发给我们。说完这段话后,她面带惊恐地抬起头。班主任的脸色忽地变了,瞅着比他还年轻的女人,挥挥手,不耐烦地说,你是黄春明姐姐?要说什么,让你们爹妈来。女人的脸刷地红了,两眼直直地盯着班主任大概有十来秒钟,目光似乎给烫了一下,低下头去,低声说,我就是黄春明的妈妈。班主任打量了她一眼,不知怎么,脸也一下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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