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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中)

第七章(中) (第1/2页)

05
  
  又是冬天了。
  
  汪亦适戴着大口罩,穿着一身美式手术服,站在克拉克西的身后,看着这位美军少校军医在患者的胸腔里搜肠刮肚。克拉克西的嘴唇在口罩的后面嘟嘟囔囔说个不停,抱怨弹头打得太深,就像深海里的沉船,简直没法打捞。克拉克西同汪亦适开玩笑说,你们中国军队的枪手,具有外科医生的精确,能让子弹从最佳路径进入人体。给美军士兵做手术,实际上就是上解剖课。
  
  汪亦适的表情很麻木,他似乎不太习惯在这种场合开玩笑。
  
  克拉克西说,看见没有?美国人的心脏好像比中国人的心脏体积大,包膜却比中国人的薄,这大约就是美国人比中国人心胸开阔的原因。
  
  汪亦适说,美国人也有心脏小的。
  
  克拉克西的手在患者的腹腔里停住,似乎在用劲抠着什么,嘴里说,天哪,难道是上帝的恩赐,这东西离心脏不到三毫米。密司特汪,注意止血。
  
  汪亦适操着止血钳,捏住了一根血管。
  
  克拉克西说,密司特汪,你知道这个倒霉的家伙早餐是什么吗?
  
  汪亦适说,牛奶蛋糕。
  
  克拉克西说,不是。这个家伙早餐至少吃了三个橘子、两个鸡蛋、一根火腿肠。他妈的,他的胃可真大。这颗子弹完全应该打进他这硕大的胃囊,那样的话,我们的手术就会方便得多。
  
  汪亦适没说话,他觉得这个美军伤兵落在克拉克西的手里,千真万确是活受罪。他很想说,我倒是希望子弹直接射进他的心脏,这样我们就不用做手术了,但是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作为一个东方人、一个医生,他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克拉克西。
  
  克拉克西就是汪亦适和舒雨霏等人被俘的时候在场的那个美军少校。他是个外科医生,那天由哈达姆上尉率领小分队护送前往美军维丽基地任职,恰好在路上与汪亦适等人狭路相逢。以后克拉克西曾经同汪亦适说,你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在那天上午,我的心情糟糕透了,我可不想去什么活见鬼的维丽基地,我不想给那些脏乎乎的士兵做手术。我的妻子快要分娩了,而我的前线服役时间已经满了,我想回国守在我妻子的身边。该死的麦克阿瑟把战争搞得一塌糊涂,我和我的朋友乔治医生居然被延长了前线服役时间,仅仅增加了二十美元的薪金!
  
  那天,克拉克西的心情确实不好。在美军后方基地,他还同基地分管医疗勤务的马德森上校吵架,他说他发誓要报复“那些不会打仗而又自以为是随便延长别人服役期的白痴”,“但愿中国军队的子弹能够打进你的脑袋,那样我就可以把你的**取出来看看那里面是不是装进了石灰石”。马德森上校不跟他一般见识,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我完全同意你的做法,不过那要等一段时间。你现在必须马上到维丽基地去,那里的士兵像需要玛丽莲·梦露一样需要你。
  
  就在克拉克西满腹牢骚前往维丽基地的途中,二道口的桥梁被转移的志愿军给炸毁了,哈达姆分队只好弃车徒步,绕道行进,不料在行进途中巧遇志愿军的两名医务人员和五名伤病员,哈达姆兴奋异常,像是吃了激素,指挥分队对志愿军伤残者进行围剿。克拉克西对于哈达姆的行为很反感,说这个家伙在正面跟志愿军战斗部队交锋的时候,从来就是个怕死鬼,已经投降过两次了。现在面对战斗力薄弱的医务人员和伤病员,他倒来劲了。“道德品质很差,就像你们中国农村的匪徒。”克拉克西在汪亦适面前这样评价哈达姆。
  
  克拉克西惊异于汪亦适在身处险境时候的镇定和从容,尤其当美军士兵装满了子弹的枪口对着他胸膛的时候,他还能理一理自己的头发,摸摸自己的风纪扣,还能用那样平静的口吻和节奏说话。
  
  “战争是男人的事情,请你注意你的人格,不要侵犯女性。”就这简单的几句话,让克拉克西对这个中国军人刮目相看。在押解的路上,汪亦适的腰板是挺直的,表情是坦然的。克拉克西问他,你是基督教徒吗?
  
  汪亦适说,我不是基督教徒,但是我过礼拜日。
  
  克拉克西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汪亦适说,我在教会中学读过书。我的老师是个基督教徒,也是美国人。不过,那是传播信仰和知识的美国人,跟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截然不同。
  
  克拉克西问,人面兽心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说,有着人的五官,而有着兽的内脏?
  
  汪亦适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们中国说的人面兽心,这个心不是指器官,而是指人的道德品质。
  
  克拉克西说,很有趣。我不管什么道德品质,我很喜欢人面兽心这个说法,我希望我有人的五官,而有一颗雄狮的心脏,那样我就会有一个更大的发动机。如果跟你们中国军队交战,见势不妙,我就像雄狮一样奔驰在草原上,这样就不会吃枪子了。
  
  哈达姆跟在后面说,我也很想人面兽心,我不仅需要一颗雄狮的心脏,我还需要一根犀牛的**,这样的话,我的女人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说着,哈达姆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体,比画了一个下流的动作。
  
  流氓!
  
  骂声是从舒雨霏的嘴里骂出来的。
  
  克拉克西问汪亦适,她说什么?
  
  汪亦适说,她说你们是肮脏的变态者、臭狗屎。
  
  克拉克西哈哈大笑说,啊,好啊,中国人的想象力一点也不比美国人差啊,人面兽心,肮脏的变态者、臭狗屎,还有什么……狗日的,是否就是狗与狗之间的**?啊,太丰富了。
  
  克拉克西乐不可支,哈哈傻笑。哈达姆和几个士兵,也是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从一块巨石旁边走过的时候,舒雨霏拉拉汪亦适的袖子说,我骂他们流氓,他们为什么那么高兴,你是怎么翻译的?
  
  汪亦适说,我告诉他们,你骂他们是肮脏的变态者、臭狗屎。
  
  舒雨霏说,那他们还笑!这帮美国鬼子,都是神经病!
  
  汪亦适说,是的,他们就是神经病。跟他们说不清楚。不过,这个克拉克西比想象的美国鬼子要好对付,没准可以利用他逃跑。
  
  舒雨霏说,莫非你有计划了?
  
  汪亦适说,暂时还没有。依我们目前的身体状况和战斗力状况,就是逃跑,也跑不远,只能白白送死。现在我们没有必要激怒他们,只要我们没有行为表现,估计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看样子是要送到集中营去,也许那里还有我们的同志,到时候再想办法。
  
  舒雨霏说,就怕到了集中营把我们分开,我担心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对女同志下手。
  
  汪亦适说,我也担心。不过克拉克西提醒了我,你可以装疯卖傻,把自己弄得很脏。另外,关键时刻可以患病。
  
  舒雨霏问,你有办法吗?
  
  汪亦适想了一会儿说,办法是有,不过太痛苦了,我不想让大姐的身体受到伤害。
  
  舒雨霏说,糊涂,难道你忍心让大姐受他们糟蹋?
  
  汪亦适说,到时候再说吧,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舒雨霏说,你现在就告诉我,到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汪亦适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汪亦适最后说,我也没有想出好办法,我再想想。
  
  汪亦适这么一犹豫,就没有把装病的诀窍告诉舒雨霏,以至于导致舒雨霏自己采取了措施,并因此而破相,使汪亦适后悔莫及——这是后话了。
  
  汪亦适等人被押解到维丽基地,从此开始了劳工生活。但是汪亦适并没有像其他战俘那样当劳工,要去给美军挖工事搬运物资,汪亦适在集中营里居然当起了医生。二十多年后中国大陆搞起了“*****”,“**”中有个新生事物叫做赤脚医生,肖卓然、郑霍山和程先觉都曾一度担任三十里铺农场的赤脚医生,肖卓然戏谑地说,你们那算什么新生事物?早在朝鲜战场上,汪亦适就当过美军集中营的赤脚医生,要不是那段经历,他能有今天这个名气?肖卓然说这话并没有恶意,但是在汪亦适听来却像揭了疮疤,为此同肖卓然闹得很不愉快——这也是后话了。
  
  汪亦适当上集中营的“赤脚医生”,得益于克拉克西。
  
  维丽基地是美军在萨迪克地区部署的一个中型后方基地,其中有弹药转运站、食品转运站和兵运供给站,同时还有一个容纳三千人的集中营和二线医院。基地的劳工主要来自集中营或者是雇佣的印度人。医院主要承担美军一个师、加拿大一个营、土耳其一个旅的救护任务,同时管辖集中营的医疗所。克拉克西既是基地医院的外科医生,同时又是集中营的医疗所主任,他的这个职务给汪亦适带来的方便是空前的。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集中营之后,舒雨霏被送进了女俘监舍。维丽基地的女俘不多,她们要做的事情也不多。这里的美军要比战斗部队的士兵差劲得多,纪律松弛,自由散漫,面对女性,犹如饿狼,调戏强奸女俘的事情经常发生。舒雨霏在舒氏四姐妹里,不算漂亮,但也不丑,刚刚进入监舍不久,就被一个白人中士盯上了,动手动脚不说,还公然撕扯衣服。舒雨霏在第一次同这个中士的搏斗中,要不是众女俘蜂拥而上,差点儿就吃了大亏。
  
  女俘监舍里有个小小的组织,二十几个人抱成一团,拒死不服从单独提审。但是美军士兵也有高招,总是能寻到机会下手,在一次放风中,白人中士带着两个士兵对舒雨霏突然袭击,把她拖到一间库房里,企图**。舒雨霏挣扎着一头撞向铁窗,人没有撞伤,却拿到了武器,她抓起了一块破碎的玻璃,横冲直撞,吓得几个美军士兵抱头鼠窜。这次白人中士又没有得逞。回到监舍,庆幸之余,舒雨霏当机立断,用玻璃在自己的左脸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弄得满脸是血。女俘监舍的临时党小组长何方撕下一块床单,写了一条“强奸女俘,死有余辜”的标语,挂在监舍的窗前。男监舍的男友看见了,发出一片怒吼,搞得集中营司令约翰逊大为光火,把那个白人中士叫过去,扬言如果再不收敛,就把他送到医疗所里交给克拉克西,请克拉克西医生切除他的**,白人中士这才老实了一阵子。
  
  在汪亦适的眼里,克拉克西统治的集中营医疗所,根本就不像个医疗机构,而像个屠宰场。给战俘做手术,生命很难得到保障。汪亦适曾经亲眼看见这个对人面兽心津津乐道的美军医生蛮横地对待战俘伤员,他的那双毛茸茸的胳膊,从伤员的腹腔里捞出来,经常是血淋淋的。他居然可以在不施麻药的前提下,拿剪刀直接剪开志愿军伤员的皮肤。汪亦适那时候差点儿没有拿手术刀割开克拉克西的喉管,但是他克制了,他担心那样做会招致更大的报复,会导致更多的伤员送命。
  
  后来汪亦适就渐渐地发现,这个克拉克西也有值得称道的一面。他对于重伤员的动作虽然粗鲁,但那主要是他认为“无可救药”的;而对于一般的轻伤员,如果是他认为“有医治价值”的,他还是比较认真的,其判断力和准确性都堪称一流,技艺精湛,程序考究,用药娴熟。虽然有时候嘴里骂骂咧咧,抱怨工作量太大,咒骂该死的麦克阿瑟、克拉克和李奇微把战争搞得一塌糊涂,但是只要一上手术台,这伙计立马就像变了一个人,表情凝重,两眼放光,举手投足虔诚而又从容。后来习惯了,汪亦适就发现了,这个毛茸茸的美国佬热衷于挑战,特别喜欢做大手术和难手术。真正进入手术状态,他刀下的无论是黄种人还是白种人,就似乎没有区别了,都是一堆原材料,供他这个艺术家开肠剖肚地展示他的精湛医术。克拉克西对待病人的态度,多数不是由病人的地位和人种决定的,而是由他们的伤势和病情决定的。他尤其喜欢那些从未见过的伤势和病情,要是解决了一个疑难杂症,克拉克西就会很高兴,手术也很潇洒,一边做着手术,还一边吹着口哨。他那双毛茸茸的大手并非刽子手,就像天生的外科之手,在对接血管的时候,即便在显微镜下,那双手也是纹丝不动的,令人叹为观止。
  
  通常的情况下,作为一个阶下囚,汪亦适只能在集中营的医疗所里当“赤脚医生”,住在一间由克拉克西出面弄来的单独的监舍里。在给战俘治疗的时候,克拉克西逐渐放手,让他单独完成手术。这些手术对于汪亦适来说,并不算复杂,而且还有个有利条件,即便是集中营医疗所这样的地方,也比当初705医院刚刚组建的时候医疗设备要好得多,有些设备第一次使用生疏,但是经克拉克西指点,很快就融会贯通了,很快就游刃有余了,手术效率很高。做小手术,他的技艺一点也不比克拉克西差。
  
  克拉克西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情况。汪亦适做手术的时候,他在一边细细地观察。有一次下了手术台,他晃着脑袋对汪亦适说,如果你不是中国人,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一流的外科医生。汪亦适淡淡一笑,没做声。汪亦适心里想,为什么非要不是中国人,我是中国人,我照样可以成为一个一流的外科医生。克拉克西说,这该死的战争让人讨厌至极,却给我们这些外科医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们有可能终生也做不了这么多手术。汪亦适还是淡淡一笑,他想,我宁愿放弃这个机会,也不希望延长战争。
  
  克拉克西对于汪亦适的风度和悟性十分欣赏,到了第五次战役前夕,伤病员骤然增多,集中营医疗所的医生也全力以赴回到基地医院,克拉克西甚至向负责维丽基地医疗勤务的马德森提出请求,让汪亦适跟随他到基地医院,作为他的特别助手。
  
  鉴于克拉克西超群卓越的医疗技术和不屈不挠的骂娘精神,马德森批准了他的要求,但是交代他,绝不能让这个中国人单独操刀,防止这个中国人利用美军的轻信伤害美国士兵的性命,必须严格监视。克拉克西当面连连答应,心里不以为然。回到维丽基地医院,他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使用汪亦适。克拉克西根本不相信汪亦适会做出拿手术刀取美军士兵性命的事情,他是从一个外科医生的角度去理解另一个外科医生,而不是从一个军人的角度去理解另一个军人。
  
  事实证明,克拉克西的感觉是对的。汪亦适当然有利用手术刀进行战斗的想法,但这想法稍纵即逝,只是一个偶然的念头而已。当他站到手术台上的时候,他就像克拉克西感觉的那样,心静如水、超凡脱俗。那个时候,他就是个医生,没有任何杂念。
  
  直到有一天,晚餐的时候,另一名被克拉克西弄到医疗所来当清洁工的战俘悄悄地塞给他一张条子,这一切才开始改变。纸条上写的是:韬光养晦,创造良机。
  
  汪亦适知道,集中营的地下组织已经注意到了他现在的特殊便利。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良机指的是什么,是破坏敌人的基地还是寻机逃脱。他估计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06
  
  汪亦适和舒雨霏在集中营里度日如年的时候,程先觉的日子也不好过。自从他被人民军游击队送回705医疗队之后,不久就有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这就是肖卓然那天跟他说的,逻辑出了问题。
  
  程先觉搞不明白的是,游击队把他送到人民军军团部,军团部又把他送到志愿军兵团部,再从军里到师里,再到705医疗队,经过这么烦琐的过程,应该说他在突围那天的真实表现,尤其是细节,不会再为人所知了,这就是他敢于胡编乱造夸夸其谈的原因。但是他没有想到,肖卓然会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被游击队擒拿的时候,“手枪里七发子弹完整无损”。肖卓然道出的这个细节,像一颗**,瞬间就把程先觉炸蒙了。他妈的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程先觉不是政治工作者,不是军事指挥员。他既没有政治工作者的敏感,也没有军事指挥员的敏锐。说到底,他就是一个谈不上高明也说不上愚蠢的医生。而在这件事情上,他表现出了十足的愚蠢乃至荒唐,他简直就是一个白痴。
  
  他不知道肖卓然是怎么获悉这个情况的。难道就像在国内那样搞了外调?难道人民军把他的表现写成了书面材料通过组织程序交到肖卓然的手里了?倘若真是这样,那还有更让他担心的事情。
  
  他事后后悔不迭,就在他被他误认为是南韩军队包围的那一瞬间,他不仅是七发子弹没有打出一发,他好像还举手投降了。他对自己当时的表现完全没了自信,他甚至记不得他有没有在被押解的路上向游击队员作出投降的暗示,但是他没有反抗,而是老老实实可怜巴巴地跟着“南韩”军队走,这是不可辩解的事实。这些情况如果都到了肖卓然的手里,那无疑就成了今后决定他命运的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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