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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上)

第七章(上) (第1/2页)

01
  
  高栗营突围第四天,肖卓然率领705医疗队同主力部队会合了,这时候才知道,就在那次战略转移中,由于情况突变,过于仓促,友邻部队有两个团都被联合国军打散了,有的整营整连地牺牲了。按说,一支火力单薄、行动不便的伤病员队伍,能够在敌人的重兵围困之下脱离险境,保存了百分之六十的生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为此兵团在战略转移的总结表彰大会上,还表扬了705医疗队,给肖卓然记大功一次。
  
  但是肖卓然的心理负担依然很重。
  
  高栗营突围的后期,曾经两次遭到敌人的炮火拦截,一路上三次遇到追兵。殿后的警卫排人员伤亡过半,拿枪战斗的轻伤员也牺牲了三十多个。这些都是正常的战斗减员。让肖卓然心里放不下的,还有四十多个人被打散了。一三五师主力撤回到红河谷一线,才有十九个人衣衫褴褛陆陆续续地归队,还有二十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程先觉是最后一个归队的。
  
  在高栗营突围战斗中,程先觉被指定负责一部分重伤员行动,在敌人的炮火中,这支行动严重迟缓的队伍被打散了。炮袭过后,程先觉按照预先规定的信号联系队伍,却发现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了。程先觉慌神了,拎着手枪在密林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转悠,直到天亮,东方露出晨曦,周围除了几具尸体以外,别无他物。
  
  那一阵子,程先觉恐怖极了。离开了队伍,他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无助。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凭借太阳判定方位,硬着头皮拖着软绵绵的双腿,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向着他认为的正北方向运动。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喊叫声和枪声。程先觉惊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钻进一丛灌木,脸上又被荆棘拉出几道血口子。侧耳细听,他听出那是掉队的伤病员被敌人的搜山队伍发现了,敌人喊话,听声音好像是伪韩的军队。伤病员还击,里面夹杂着咒骂。打了一阵子,枪声停下来了,程先觉估计那几个伤病员牺牲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了,猫在灌木丛里,心脏狂跳不已,一阵阵几乎晕厥。半个小时后,周围复归寂静。程先觉稍微稳住神,开始考虑下一步路怎么走。
  
  这时候充斥在他心里最大的情绪就是后悔,他不该到朝鲜战场上来。想当初,当肖卓然跟他说要报名参加志愿军的时候,他的内心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是他没有马上表示退缩。因为那个时候他必须像肖卓然一样义愤填膺、慷慨激昂,他内心却存有侥幸,但愿这只是组织上的一个考验活动、一次思想动员、一次表态行动。后来命令果然下来了,医疗队真的成立了,他依然心存侥幸,寄希望于抗美援朝战争很快结束,也许他们还没有出征就凯旋了。可是,一道出征的命令很快就下来了,705医疗队跟着一三五师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身不由己,他只好安慰自己,自己是个医务人员,不直接到火线打仗,危险相对要小得多,到前线也是有惊无险。根据他的判断,如果经历了抗美援朝战争而又完整无损地回国,那他无疑是新中国的功臣之一,他的人生历史将留下光荣的一页,未来的前程从此铺下一条坦途。他的胆怯一次又一次地被侥幸心理掩盖了,同时,这种侥幸心理又一次一次地把他拖到战争的险恶泥淖。他哪里想到抗美援朝战争会这样激烈,705医疗队会承担这样的风险。上次在红河谷,他已经魂不守舍了,已经乱了方寸,好在没有单独行动,好歹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有肖卓然这样的文张飞首当其冲,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虚张声势,侥幸身还。红河谷之后,他天天在心里祈盼,早一点结束吧,这该死的战争。以他入朝半年多的经历,没有死掉,没有受伤,而且还数次完成了抢救伤病员和突围战斗的任务,至此已经功德圆满了,回国之后,他也有了光荣的资本了。他太不热爱战争了,哪怕这战争无上荣光,哪怕这战争千秋功德,哪怕这战争正义得可以拯救全世界。他不是肖卓然,他对肖卓然既不欣赏也不理解,尽管他对肖卓然唯命是从。站在人的立场上,他甚至认为肖卓然是个疯子,头脑发热,好高骛远,好大喜功,不计后果。什么理想,什么革命,理想和革命关他什么事情?他才二十多岁,人生的道路还很长,如果就这样让他葬身异国他乡,哪怕把全世界的荣誉都送给他,又有什么用处?他是无神论者,他既不相信神灵,也不相信轮回,甚至不相信人有灵魂。人的生命的唯一的存在方式,就是这具活生生的肉体,纤维、神经、细胞、骨骼、毛发、碳水化合物……
  
  身陷绝境之中,程先觉甚至痛恨肖卓然。都是这个疯子,出了风头出馊主意,一步一步地带着大伙儿走到了战争的深渊,走到了生与死的风口浪尖上,命运之舟已经完全无法驾驭了,是直接驶向死亡的深谷还是漂泊在仍然深不见底的恐惧之中,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当然,在他对肖卓然的痛恨中,还有一件让他耿耿于怀而又难以启齿的疼痛,那就是舒云舒。他当然知道,无论是作为一个国民党的军人还是作为一个共产党的军人,无论是从生活的角度还是从事业的角度,他都逊色于肖卓然。但这只是从表象看、从眼前看。肖卓然树大招风,可以得意一时,未必得意终身,未必能笑到最后。他甚至在内心赞成郑霍山的论断,肖卓然不过徒有其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肖卓然是个花花公子,是头脑发热的时代的弄潮儿,最终会被时代的海洋淹没。舒云舒为什么会爱上肖卓然?是目光短浅,是女人的虚荣心在作怪,是缺乏理智的盲目选择。
  
  但是,程先觉越是在心里把肖卓然贬低得一无是处,越是渴望自己就是肖卓然。肖卓然风光过,战斗过,爱过。这就够了。他已经拥有了那么一个美丽高贵的女人,他死而无憾了。一想到肖卓然同舒云舒结婚,一想到在朝鲜战场上肖卓然和舒云舒的恩爱,程先觉的心就隐隐作痛。
  
  有一次,肖卓然和舒云舒一起搭建帐篷,居然还指挥程先觉给他们搬炮弹箱。那炮弹箱是用来充当床板的。程先觉扛着炮弹箱,就能想象出当天夜里发生在炮弹箱上面的事情。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过**的经历。但是,他是学医的,他对男女之间的欢乐并不陌生。他满脸堆笑、满头大汗地扛着炮弹箱,帮肖卓然和舒云舒拼凑着夫妻生活的舞台,就像听到了舒云舒幸福的**和肖卓然粗鲁的喘气,就像看见了舒云舒美丽的**的身体在歌声中扭曲痉挛。那天夜里,他躺在距离舒云舒和肖卓然只有十几米距离的另一个帐篷里,辗转反侧,身体像火一样地燃烧。那时候他甚至产生过一个恶毒的念头,他甚至希望敌人在这个时候炮击,他希望看到肖卓然抱头鼠窜,他更渴望看见赤身裸体的舒云舒从帐篷里蓬头垢面夺路而逃。他希望那个时候他大显身手,他冲上去,他用他的毯子裹上舒云舒,抱着她冲出火海,冲出战地,冲到一个鲜花盛开的山冈。他幻想裸体的舒云舒依偎在他的怀里,给他一个深情的吻,把肖卓然还没有来得及进入的美丽的身体展示给他,然后呼唤他来吧来吧让我们走向极乐世界吧……
  
  梦中惊醒,他的内裤已经喷满了黏黏糊糊的稠状物。
  
  他没有感到羞耻,他只是感到了屈辱。
  
  还有饥饿和寒冷。朝鲜的深夜,露水很重。程先觉的军装在突围之前被撕开绑担架了,只穿着一件衬衣,突围的时候一身冷汗,现在经过夜风一吹,硬邦邦的冰凉。
  
  他就这样冷飕飕地抱成一团,在灌木丛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挨到天亮。
  
  林子里有鸟雀鸣叫,阳光从树干树梢的缝隙里射下来,在落满树叶的地面上溅射起一团一团扑朔迷离的光斑。这情景让程先觉受到了鼓舞。来到朝鲜战场之后,他们大都是在寒冷的冬天度过的,难得见到春天的阳光。这阳光似乎格外明朗,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如此明媚了。这阳光使他突然有了冲动,他想起了另一个女人,似曾相识,似是而非。她不是舒云舒,但是她跟舒云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没有舒云舒的矜持,但她比舒云舒更有活力、更有激情、更有朝气。她在给他们作家乡形势报告的时候,她的眼睛顾盼生辉,洋溢着清澈的光芒。她的声音虽然还有点稚嫩,但是活泼清纯,富有感染力。前年秋天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懵懵懂懂少不更事的小女孩。仅仅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就似乎长大了许多。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就女杰。程先觉大致计算了一下,舒晓霁今年应该十八岁了,正是妙龄时期。她对工作的热情,甚至比舒云舒还要高;她的才华,更是远远高于舒云舒。他记得那次去三十里铺看望郑霍山的时候,她坐在他的车座后面,路上还哼着小调,好像是《女驸马》的曲子。调子不是很准,别有韵味。在小饭馆吃饭的时候,她还给兄长姐姐们朗诵了艾青的诗: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这诗歌从舒晓霁的樱桃小嘴里吐出,就如一串亮晶晶、水灵灵的葡萄,将他的心滋润了。
  
  回忆往事,程先觉感到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着奇异的变化,好像有一种力量在渐渐地注射进他的体内。舒晓霁那张焕发青春光芒的脸使他突然间产生了强烈的求生的冲动。一个小时后他决定勇敢起来,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要把自己的命运交付自己掌握,剩下的生命他要自己支配。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体,还好,除了被树枝剐破的地方,没有受伤。
  
  肚子有点饿。从昨夜决定突围到现在,他只吃过二两炒面。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入口的食物了。他想他必须找到部队,至少要找到被打散的同志,他不能也没有办法解决饥渴的问题。
  
  他检查了一下手枪,枪里的子弹是满的。在昨夜的突围中,他没有战斗,他没有机会开枪。现在,枪里的七颗子弹可以防身。
  
  重新上路的程先觉,虽然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但是精气神明显地好多了。他首先找到了昨天钻进密林的那条小路,回忆起肖卓然确定的突围方向,然后走走停停往前行进。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还是没有走出密林。正行进间,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音,他浑身的汗毛立刻奓了起来。显然,这里还是敌占区。恐惧重新涌上脑门。
  
  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了,并且伴随着诡异的脚步声,影影绰绰地看见几个人在斑驳的光影里向这边摸索前进。逐渐走近了,他就听得更清楚了,说话声音有点耳熟,像是中国人说话,节奏分明,语速较快。他激动了,一阵惊喜,差点儿就站了起来,他估计那应该是昨夜突围中失散的战友。好在他没有冲动,他的腰还没有直到一半,他又多了个心眼,重新猫了下去。他们虽然说的像是中国语言,但是他们到底说什么,他无论如何也听不明白。等那几个人走近了,程先觉只看了一眼,就天旋地转。
  
  那几个人穿着南韩军队的服装。
  
  遇上南韩军队,比遇上美国鬼子还要可怕,这是程先觉此刻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因为他知道,南韩军队对俘虏比美国鬼子要残忍得多。凡是中国古人能够发明的酷刑,他们都会用,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候,那几个人也看见他了,一声呼啸,队形霎时展开,全都用上了战术动作,从几个方向向他包抄过来,一边靠近,还一边咋咋呼呼。这几句朝鲜话程先觉勉强能够听得明白,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程先觉把手枪枪柄攥得发烫,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反抗,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开枪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另一个声音在严厉地对他说,住手!这一枪开了,必然招致杀身之祸!一个声音更加严厉地说,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想当俘虏吗,你想让舒云舒还有舒晓霁她们唾骂你苟且偷生吗?另一个声音强硬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下武器,或许还有一条生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约半个世纪——在程先觉的感觉里,这段只有十几秒钟的时间不啻于半个世纪——过去了,对方的搜索圈在不断地缩小。程先觉举着手枪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他终于没有开枪,他已经崩溃了,他的脑子在命令他的手开枪,可是他的手却无法执行这个指令。
  
  那几个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已经远远地瞄上了他。程先觉闭上了眼睛。突然他感觉后背遭到了猛烈的一击,紧接着,他的脖子被扼住了。
  
  02
  
  程先觉遭到包抄的时候,汪亦适和舒雨霏离他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就在山的另一面。
  
  汪亦适一直紧随着肖卓然指挥的突围队伍前进。冲过一道封锁线之后,肖卓然收拢人员,稍事休整,然后通过电台向一三五师报告伤亡情况。一三五师政治部主任杨体仁告诉肖卓然,我军被打散了,落入敌手的人很多,这些人主要是伤员。杨体仁问肖卓然,被打散的有医务人员没有?肖卓然当时回答,还没有发现。
  
  再往前转移的时候,汪亦适和舒雨霏在肖卓然的前面,陆小凤在他的身后。肖卓然边走边嘀咕,杨主任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担心落入敌手的伤病员?如果我们有两个医生跟他们在一起就好了。
  
  汪亦适回过头来说,肖卓然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希望我们医务人员也落入敌手吗?
  
  肖卓然说,亦适你怎么这样想?但是一三五师杨体仁主任问有没有医务人员落入敌手,他肯定不是随便问的。我考虑,伤病员落入敌手的太多。如果真的有医务人员在里面,对那些受伤的同志也有个照顾。
  
  陆小凤说,肖队长,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送到敌人手里啊?
  
  肖卓然说,我不想把任何同志送到敌人手里,但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我们不能死打硬拼,活着就是胜利,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
  
  舒雨霏说,肖卓然,我听你这话,还是希望我们束手就擒。
  
  肖卓然说,大姐,你要是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我只能跟你这样说,见机行事,保存实力。我们有那么多伤病员落入敌手,我们就算全部突围了,也不算胜利。我们医疗队的职责是同伤病员共存亡。
  
  陆小凤说,我明白肖队长的意思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就放弃反抗,作为医务人员打进敌人内部,去照顾我们的伤病员。是不是这样啊,肖队长?
  
  肖卓然说,我不会神机妙算,我不知道前面还会发生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争论了,趁敌人还没有接近,赶快转移。
  
  没想到这次转移,汪亦适和舒雨霏真的成了“打进敌人内部的医务人员”。
  
  汪亦适之所以掉队,是因为舒雨霏。就在快要突破最后封锁线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舒雨霏不见了,他追到队首向肖卓然报告了,肖卓然那会工夫已经顾不上其他了,正在吆喝大家快速通过。肖卓然对汪亦适说,也许在前面,已经突围出去了。汪亦适分析,舒雨霏的行动不可能那么快,而且舒雨霏始终都跟他在一起,现在人不见了,只能理解为掉队了。
  
  陆小凤说,肖队长,舒大姐是不是按照你的指示,打入敌人内部了?
  
  汪亦适说,陆小凤,你简直反动,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
  
  肖卓然说,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能停留,继续前进!
  
  汪亦适说,不行,我得留下来再找找,万一大姐掉队了,她一个女同志经验不足,麻烦就大了。
  
  肖卓然想了想说,也好,不过你的时间不能太长,十分钟之后在指定位置会合。
  
  汪亦适得令,就没有跟大家一起突围。当时天色已经微露晨曦,他分析舒雨霏有可能是在二道口误上了向东的岔路,便一个人回到了二道口。果然,沿着向东的一条小路,他发现了不远处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仔细听了一会儿动静,判断出这是医疗队的伤病员。汪亦适按照预先规定的暗号,拍了两下巴掌,再拍两下巴掌。那边回了三声巴掌,又回了三声巴掌。汪亦适直起腰,走过去一看,正是掉队的伤病员,有五个,加上舒雨霏一共六个人。
  
  舒雨霏一见到汪亦适,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哽咽着说,亦适,我们跟大队走散了,怎么办啊?
  
  汪亦适说,还能怎么办,追啊!
  
  此时天色渐亮,林子里腾起乳白色的氤氲,弥漫着霞光。景色是好景色,但是大家却没有心思欣赏这清晨的瑰丽。几个人相互搀扶着,跟着汪亦适往前走。
  
  伤病员中有一个人叫王二树,原来是国军三十六师的连长,也是被解放军俘虏的,在三十里铺俘虏学习班里跟汪亦适同过学,后来思想改造过来了,加入了解放军,当排长。汪亦适说,老王你打仗有经验,万一遇到敌人,由你指挥抵抗。王二树说,汪医生,这种情况,我再有经验也不行啊,总共只有三条长枪,大家腿脚都不便利。汪亦适说,可是真的有了情况,我们也不能束手就擒啊。王二树不吭气。汪亦适说,现在大队已经突围了,敌人肯定加强了警戒,天亮了,肯定要搜山。我们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就地抵抗,有枪的拿枪,没枪的扔石头。
  
  说着,他往他的腰间摸了一下,这才发现,他的手枪不见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在昨夜突围的时候,被肖卓然要去交给警卫排了。汪亦适说,我们宁死不当俘虏,真的到了最后关头,我们就全体自杀。
  
  王二树说,就怕到那时候身不由己了。
  
  舒雨霏说,情况再怎么紧急,自杀还是来得及的,不行我们就一起跳崖。
  
  王二树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啊,到时候就怕没有悬崖让你跳。我们不要老是做牺牲的准备,还是赶紧找路吧。
  
  汪亦适说,最坏的打算还是要有,不然遇到情况手忙脚乱。我看这样,老王你保存一颗手**,这颗手**不到最后关头不要用。到了最后关头,我们拼光所有的武器,大家就挤在老王的身边,老王拉线,同归于尽。你们大家同意不同意我这个建议?
  
  伤病员们七嘴八舌地说,同意。
  
  汪亦适说,那好,这也算是我们最后一次开会,向祖国表白心迹。然后继续搜索前进。
  
  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二道口,汪亦适在前面搜索前进,刚要通过,却发现通道两边人头攒动,似乎有人埋伏。王二树说,这个路口不能走了,返回去。
  
  大家掉转屁股,正要返回,枪声响了。王二树一边指挥几个携带武器的伤员进行还击,一边组织大家撤退。不知道为什么,敌人并没有实施猛烈火力,好像是在戏弄这伙志愿军的残兵败将,打打停停,追一阵松一阵。直到这伙人手里的枪再也不响了,再也没有手**可扔了,追兵这才端着枪从几个方向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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