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残夜

正文 第十六章 残夜 (第2/2页)

声音仍是低沉悦耳，神情温和，与方才判若两人。苏含玉冷厉肃杀的一面，碧瑶纵使亲眼所见，此刻也刻意的忽略，因她相信，苏含玉始终是那个台上光华绽放、台下温润如玉的男子，不管他是身着戏服，还是手持利刃，对她、对清月班，守护之心始终如一。
　　
　　因碧瑶的右脚几乎完全不能站立，苏含玉只得背起她，拔出石柱上的长剑当拐，一步一步慢慢向山下走去。
　　
　　荒庙已不能藏身，那么眼下又能去哪里呢？他们是从客栈里逃出来的，那么此时若是再次返回，常人应当不会料到他们如此大胆，如此反其道而行之，当能避过杀手耳目。至于袁鼎，苏含玉离开前有片刻的犹豫，是否要给他留下讯息，但看到地上斑驳的血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三批杀手，要找的究竟是他二人，还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人，他无力思考，不是他不信袁鼎，只是如今，他再也经不起任何意外。
　　
　　以袁鼎的聪明，看到荒庙的情形，应当不难猜出二人的处境，至于能否重逢，则看天意如何了。
　　
　　暮雨渐息，天地间寂静无声，只能勉强得见黝黑轮廓的远山深沉的伫立，看尽人世沧桑，阅尽红尘变迁，却守着一个纯净的灵魂，亘古不变。
　　
　　碧瑶静静趴在苏含玉背上，不言一语。四周静谧得有些渗人，可身前宽阔的肩背却让她很是安心，竟让她有些忽略苏含玉身上那过低的温度。她听着苏含玉轻微的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心底竟生出了茫茫世界只有他二人的错觉。方才大殿惊魂一幕，碧瑶此刻想来，竟是无比的后怕，她不敢想象，若是苏含玉的那个诵木鱼晚了一步，或是在黑衣人判官笔割断她喉咙之前他没有赶到，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她稍稍侧头，苏含玉近在咫尺的侧脸在黑暗中也不甚清晰，碧瑶却好似看见了他额角浸出了不知是汗水还是冷汗，几乎是下意识的用袖子替他细细拭了，末了又觉不妥，红了脸道：“累么？歇一会儿罢。”
　　
　　苏含玉没有答她，步伐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虽慢，却是坚定不移的向前走着。碧瑶只当他无力多说，便也不再出声。
　　
　　这一路比碧瑶想象的要长很多，两人一路无话，行至离客栈只有两条街时，东方的天空已经隐隐透出了鱼肚白，一些铺子的伙计睁着迷蒙的双眼打开门，开始张罗一天的生意。所幸天色不明，见到街正中这对奇异的男女，以为是醉酒的酒客，也未多心，转身自顾自的干活去了。
　　
　　转过这个街角，如意客栈不足百步远，此前碧瑶并不知道他们会再次回到这里，如今看来，只怕苏含玉早有打算。她仍对如意客栈心有抵触，此时便道：
　　
　　“含玉，我们要回客栈么？”
　　
　　仍是没有回音，碧瑶正奇怪，忽听背后一声“碧瑶姑娘”，转了头去，便见袁鼎站在不远处，气喘如牛，显然是一番奔波方至此。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着及地白袍的年轻男子，右肩挎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小巧黄花梨药箱，俨然是一个郎中。
　　
　　碧瑶舒了口气道：“含玉，放我下来，袁公子请大夫来了。”
　　
　　没有停步，没有回头，苏含玉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前行。袁鼎在后面喊了一声，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碧瑶终于觉出不对，伸出手在苏含玉面前晃了晃，心里顿时一片冰凉，连指尖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袁公子！含玉他……”
　　
　　话音未落，眼前白影一闪，袁鼎身后那个白袍的郎中已拦在两人身前，眼神一沉，并指为剑，直刺而来！
　　
　　碧瑶还来不及惊呼，只觉耳畔呼呼作响，四周景色在眼中变幻莫测，又忽的一停，苏含玉已背着她翻飞旋转退了数十步！此时定眼一看，那医者的指尖停在苏含玉眉心前一寸。
　　
　　“还好，还知道避开。”那医者说了这么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垂下手，那股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于空中。
　　
　　“怎么回事？”袁鼎跑上前来，与那医者站到一起，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苏含玉时亦是眼神一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转头看向那医者，道：“你……”
　　
　　那医者不待他说完，忽然手腕一翻，一掌袭向苏含玉，这一掌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出招，速度奇快，不给苏含玉任何躲闪的机会，看似来势汹汹的一掌，却轻飘飘的贴上了苏含玉心口。
　　
　　碧瑶看不懂其中关键，只觉不消片刻，苏含玉一直紧紧护着自己的手垂了下去，整个人脱力似的向前倒去，被那医者接住。
　　
　　“我们到客栈里再说罢。”见此情景，袁鼎当机立断道。
　　
　　那医者点头道：“我护住他的心脉，你带这位姑娘先行一步。”
　　
　　袁鼎扶着碧瑶向客栈缓步而行时，红日已喷薄而出，万物像是从沉睡中苏醒一般，慢慢喧嚣开去，这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