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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35 (第2/2页)

水虹失去了一向矜持的举止,倒在舒丽的床上,睁大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华丽而沉重的吊灯似乎是用一根女人的头发丝悬吊着的,精致易碎的玻璃灯罩,正对着底下坚硬的拼花地板……水虹过去只面临拯救两个人的艰难,然而,此刻她却必须面对三个人的痛苦。到底该怎么办呢?
  
  周由的身子深深埋在长沙发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久久无言。他的眼前出现了两个黑暗的画面:一个是他向水虹发起秋季攻势之前,犹如坠入深渊峡谷般的黑暗;另一个则是组装着现代怪胎畸形儿的巨大黑色皮囊……而这个就连他也避之不及的黑暗世界,却正在向着那个可爱的阿霓步步逼近。他感到了内心一阵阵的绞痛和窒息。一年多来,那一粒有时让他内心充满光亮的小小光斑,远远地发着垂死的光亮,一闪一闪的,间歇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微弱,即将被潮水般漫来的暗夜吞噬……周由心中唯一一次少男少女式的纯情无欲的爱又重新涌动起来。他恨不得马上抓起电话对阿霓说:阿霓小妹妹,大哥哥就要飞到苏州来看你了,给你带去好多好多画,比以前更多,多得可以把你小房间的墙壁都挂满……大哥哥再带你去爬山,把你扛在肩膀上,让你在山顶上大喊大叫……那样,也许阿霓的病立即就会好起来的……
  
  但是,尚未失控的理智告诉他,他根本不能去摸那个电话。如今他即使对阿霓有一丝丝关切和亲密的表示,都会在阿霓心里引发出一场爱的暴风骤雨,将她心里好不容易才修筑的防线在瞬息间冲垮、冲得土崩瓦解,从此漫无边际地泛滥肆虐。他将因怜惜她而毁坏她、因疼爱她而加倍地伤害她;也许她的病情会因他而暂时缓解,但当他离开以后呢?她单恋的苦痛会陷入更深的绝望……
  
  周由苦于世上的情爱无法分割也无法分享。在他得到水虹的那一刻,他已永远地失去了阿霓。但水虹是他穿过了无数个残忍的黑暗,才得到的爱的光明世界。他已再也经受不起那样的折磨了,水虹是他的唯一也是他的全部,在他的一生中都似乎再不可能作出新的选择了。周由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一颗颗晶莹的水晶玻璃坠物,像一尊冰陨石雕像的泪珠,伤心得冻凝成冰,滴落不下。她在寒冷的太空中飞行了数百亿光年,好不容易才来到他的身边。她似乎刚刚被狂热的爱融化出几滴幸福的热泪,转眼又变成了冰清玉洁的冷美人。如果他离开了她,她便会擦过地球,从此回到孤独寂寞的太空中去,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么他也将成为一座没有生命的冰雕,坠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世界……
  
  周由的心痛得像被刀子划开了一道缺口,却找不到能缝合它的羊肠线。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到水虹身边,瑟瑟发抖地拉起了她冰冷的手,将它们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个人相对无言……
  
  舒丽支着胳膊肘,默默坐在桌子旁边。她把老吴的长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一开始也被老吴信中描述的情景吓蒙了。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美丽的小阿霓,以这样一种疯狂而绝望的姿态,从老吴的信中活生生地跳了出来,勇敢地向周由和水虹、似乎也是向着她逼近。舒丽忽然觉得从那个模糊又清晰的阿霓姑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的心里渐渐被一种巨大而又深远的同情弥漫笼罩,她不禁为这个少女顽强而又不幸的爱所深深触动了。在这个不断组装又分离的世界,假货越打越假,即便在她和周由水虹三个人的友情中,也可以挤出一些利益的假货来。但阿霓在十三岁到十六岁的花季里生长起来的朦胧之爱,就是让最精明最挑剔的商人鉴别,也不会有人怀疑她的真诚和纯洁。谁能帮帮她呢?向她伸出一只成人的手,拉着她越过人生最初的泥潭?舒丽抬起头望着眼前被忧伤击倒的周由和水虹,那对一直使她又爱又恨的情侣,心中五味俱全、思绪纷乱。水虹可以用她超凡脱俗的爱,来平衡周由的艺术疯狂;可以组装她和舒丽的友情;但她却无法平衡和组装情爱和母爱。舒丽一时神情恍惚,不知道自己在这多难多磨的情爱场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
  
  屋子里寂静、肃杀,三个人都面色苍白,忧心如焚……
  
  忽然,电话铃声惊心动魄地响起来。
  
  舒丽拿起话筒。她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少女微弱的声音。
  
  “我找舒丽小姐……请你千万不要挂断电话……我,我在苏州打电话,我叫吴云霓,是周由大哥的小妹妹……你是舒丽小姐吗?我已经给你打过两次电话了,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舒丽急忙捂住话筒,对周由和水虹说:“嗳,是阿霓!苏州!”
  
  “快打开扩音键,我好听她讲话。”水虹从床上猛地跳起来,和周由同时朝电话机冲过去。
  
  “喂喂,你是舒丽小姐吗?”那个颤抖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一点。
  
  “我是舒丽。”舒丽急急回答。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说:“噢,你是阿霓呀,你的大哥哥常常对我说起你呢,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我见过你的画像,你真美,告诉我,你好么?”
  
  “舒丽小姐,谢谢你。我打电话是因为……因为我看见大哥哥给你画的画了……大哥哥在你那儿么?我想听听大哥哥的声音,我已经有一年半没有听见大哥哥的声音了……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不给我打电话……是我不好,没有听你的话,把你的画都弄丢了……”
  
  阿霓说着,话筒里传来了她呜呜的哭声。
  
  水虹在一张纸上匆匆写道:告诉她,周由现在不在这儿。
  
  “阿霓,阿霓你不要哭,听我说,你大哥哥不在这里,他外出写生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阿霓,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好了,我会告诉他的……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我……我从杂志上看到你的名字,后来我给北京的美术家协会、美术杂志还有画廊打电话找你,正巧有一位叔叔认识你,就把你家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了……”
  
  “阿霓,你真聪明,你的身体好么,怎么没有去上学?”
  
  “我请假了……我病了,头痛得要命,睡不着觉,医生总让我吃睡觉的药,我睡了好几天了,一醒来,头痛得像要裂开一样……我想见大哥哥,我要见他。”
  
  “你要好好休息,大哥哥一回来,我就让他给你打电话……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时候他一走就走得好远的……”
  
  “那你告诉他,让他到苏州来看我好不好?爸爸不让我到北京去。你一定要对他说,我想见他是因为我想当面向他道歉,那些画是强盗抢走的,不是……不是我弄丢的……不是我……”阿霓又哭起来。
  
  “阿霓,这件事过去一年多了,大哥哥从来没有怪你,画丢了,还可以再画的……”
  
  “不,大哥哥在心里怪我的,他不喜欢我了,所以不给我写信,也不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大哥哥真的不怪你,但那时你病了,你爸爸怕你受刺激,就不希望你大哥哥再给你写信了……”
  
  “后来我的病好了,大哥哥却把我忘了……在苏州的时候,大哥哥说过他会等我长大的……可是他回北京以后,有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阿霓,不是这么回事,这是两种不同的感情……你的大哥哥对我说过,你永远是他的苏州小妹妹,他会永远爱你的……”
  
  “爱我?我不相信……舒丽小姐,你跟大哥哥结婚了么?”
  
  水虹急忙在纸上写下:快结婚了。
  
  “阿霓,如果我和你大哥哥结婚了,你会恨大哥哥么?会恨我么?”
  
  “我不恨大哥哥,我只恨我自己……我现在不画画了,是个坏孩子……可那时候,大哥哥对我最好了,天天给我画画,都怪我……我如果不去北京……阿秀妈妈和小弟弟就不会……啊……”
  
  阿霓说着说着,似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大叫一声,话筒里没有了声音。
  
  “喂喂,阿霓,阿霓!”舒丽连声呼叫,还是没有回音。三个人急成一团,水虹挂断再打,但苏州吴宅却始终占线。看来家中无人,保姆定是让阿霓提前支使到什么地方去了,而阿霓,弄不好真的是晕倒在电话机旁了……
  
  过了几十分钟再打,还是占线。舒丽接着又打,过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打通了,是保姆接的。她说阿霓刚才不晓得为什么突然昏过去了,白老板刚刚来过,已经去请医生了,吴先生还没有下班。
  
  舒丽放下电话,眼圈也红了,她轻轻叹息道:“真没想到,阿霓会病成这个样子……她还太小,我们总得想个法子救救她呀!”
  
  周由紧紧攥着水虹的手,嘴唇哆嗦着,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窗户,不知想说什么。水虹问他什么,只是不答。看他青紫的面孔,也像是病了的样子,额头和手心都滚烫滚烫的。
  
  舒丽麻利地泡了三碗“康师傅”,又简单弄了些凉菜,权充晚饭了。然后开车送他们回去。
  
  回到自己家里,水虹赶紧又给老吴打电话。老吴问清了她新居的电话号码,让她等一等,为避开白老板和昏睡的阿霓,他又专门跑到外面去给水虹打长途直拨电话。电话总算来了,老吴说,阿霓已经处于精神分裂的边缘,他都快急死了,看来压制和回避都不是好办法,必须彻底解决才行。但是就连他也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带阿霓到北京来见周由?还是马上把周由的画寄来苏州?或者让周由亲自来一趟?但周由一旦真的露面,阿霓的情绪也许越发亢奋,实在也让人担心。弄得不好,说不定一大一小两个艺术家一起送到医院里去了……
  
  水虹对着话筒啜泣说:“不要讲了,我想过了,我回去!我带着周由的画回去。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保住阿霓是第一位的,明天一早我就乘头班飞机到上海,你派车子来接我好了!”未等老吴开口,她不由分说地放下了话筒。
  
  然而,她刚刚拿出旅行箱开始收拾行装,周由便一把抱住了她。
  
  “你要一个人走么?”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你要走,就连我一块儿带走,我要和你一起去苏州,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阿霓,我们干脆把阿霓接回到北京来吧……”
  
  水虹俯下身,紧紧抱着周由,泪水溢出了眼眶。她想男人是多么脆弱呵,而艺术在残酷的生活现实面前,更显得何等不堪一击。此刻老吴大概也正抱着昏迷的阿霓——这场历经两年多的苦恋,最先倒下的还是两个一大一小的艺术家。老吴当年的预言已一一应验。她胸中盘旋着一股股游蛇般的痉挛,一阵阵勒紧了她的脖子,令她透不过气来。艺术是个感情失控的行业,也许她不仅没有调理好周由的狂热,连自己也要失控了。她死死抓住了衣柜的把手,极力使自己站稳,但她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如果她真的和周由一起去苏州,那么这个离经叛道的故事真的将无法收场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舒丽,忽然站了起来。她掰开周由拽着水虹的手,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好像要让周由和水虹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又弯下腰关上了水虹的旅行箱,把它放回到壁橱里去,然后转身对他们两个说:
  
  “听着,你们俩,谁也不能去,去了更乱套。我想,去给阿霓送画的最合适的人,除了我以外,再没别人了!”
  
  水虹和周由似乎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舒丽又重复了一遍:“你们两个去看阿霓,谁去都解决不了问题。就让我去苏州吧。刚才我从电话中听出来,阿霓其实挺愿意和我对话的,她对我有嫉妒也有好奇。我如果以周由未婚妻的身份去见她,并且送给她周由的画,她的心情反而会平静下来。处于我这个特殊身份,我可以和她说许多心里话,只要她的神经放松下来,扩开一个口子,慢慢开导她,就有了……”
  
  水虹愣了一会儿,充满着泪水的眼睛睁得大大,暗淡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她好像打了一支强心针,突然振作起来,抓着舒丽的手说:“你是对的……凭着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你去见阿霓,也许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阿霓这次发病,都是因为看了《情友》那幅画引起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和阿霓假如能推心置腹地谈谈,也许真能化解她心里郁积的苦恼……”
  
  周由也像是服了一剂还魂汤,很快清醒过来。他倚着沙发,双手抱拳,给舒丽作了一个揖,嘶哑着嗓音说:“好丽丽,真谢谢你了,现在只有你能救阿霓了,你若是让阿霓恢复过来,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好了……”
  
  舒丽苦笑着说:“算了吧,你甭跟我甜言蜜语的。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可不像卖画那么容易。我要是办好了,你们也甭谢我;要是办砸了,也别怨我,我只能尽力而为,搞一次善意的阴谋了……”
  
  周由怔了一会儿,看着舒丽补了一句:“嗳,丽丽……你最好别未婚妻未婚妻的,以后弄假成真啊……”
  
  舒丽愠怒地说:“又来了不是?周由周由,你什么时候能像爱她们母女那么样爱我啊?实话跟你们说吧,我去苏州看阿霓,不为你周由,也不为水虹,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一个女人心里放不下又弄不明白的这点儿真情,我倒是觉得,我和阿霓的性格,有什么地方挺像,我和她是同病相怜,大概也只有我,最能理解她的苦处了……”
  
  水虹说:“阿霓会喜欢你的,真的,我相信……”
  
  舒丽看了看表,立即打电话给民航的朋友,订了明天去上海的飞机票。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又拨通了苏州吴家的电话,向老吴介绍了自己。她告诉老吴,水虹和周由听说阿霓的情况以后,心情极度忧郁,两个人都病倒了,只好委托她去给阿霓送画。她明天就到上海,请他派车到机场接她。不等老吴回答,她又请老吴叫阿霓来接电话。
  
  阿霓在昏沉中听到舒丽小姐的名字,立即在床上挣扎着接过了移动的话筒。
  
  “是阿霓吗?”
  
  “是我呀,我是阿霓。”
  
  “我是舒丽,我明天就到苏州来看你,我会给你带去一幅你大哥哥最近的作品,是一幅很漂亮的油画。”
  
  “太好了,我真高兴。”阿霓兴奋地叫道。又气喘吁吁地问:“大哥哥呢?他不来么?”
  
  “大哥哥在很远的地方画画。下午他正好给我来了一个电话,我把你的事情对他说了,他给你打了电话,但你正在昏睡,就没叫醒你,是他让我马上带着画到苏州去看你的,他还说,他永远爱他的苏州小妹妹,他马上要到沙漠里去了,那儿没法打电话,但以后他一定会到苏州去看你的……”
  
  “我真想见见他……不,我也想见见你……”
  
  “阿霓,我已经订好飞机票了,明天我们就能见面了。今天晚上你一定要睡个好觉,我想见到一个比画像更美丽的阿霓。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苏州呢,你能陪我去看看小桥,还有那些河里的小船……”
  
  “当然啦,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呢……”
  
  “早点睡吧,明天见!”
  
  “明天见……”
  
  舒丽挂断电话,周由和水虹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三个人连夜到仓库的藏画室去为阿霓选画。挑了好半天,才选中了一幅大小适中的风景画。画面上是一片绿色的草原,灿烂的落日将天空和草地涂抹上一层金红色的余晖,有一种魔术般的光色变幻的效果。这是周由前不久刚刚完成的一幅探索光色转换,带有印象派风格的作品,三个人都觉得阿霓会喜欢这种抒情而又斑斓的色彩,既不会刺激她,又不至于让她误解。周由更是自信地认为,这幅画悠远恬静的内涵,会使阿霓平静下来,从中体会到大哥哥想要对她说的话……
  
  夜已深,舒丽才驾车回家。车子拐弯的时候,舒丽从反光镜中看到,周由挽着水虹,仍然站在路灯下,目送着她远去,在舒丽后来的记忆中,那就像电影中一个定格的镜头,再也无法重新剪辑了。而空无一人的大街,则像一道没有屋盖的长廊,两侧高耸的大厦犹如廊檐上不封顶的支柱,一扇扇关闭的门窗,悬浮于夜空中的霓虹灯下。那儿有没有为她开启的一扇门呢?她不知道。长廊似乎望不见尽头,她惟有一直朝前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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