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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美妾醉酒碎杯盏 笞毒妇毙命弃尸身

拥美妾醉酒碎杯盏 笞毒妇毙命弃尸身 (第1/2页)

门外的崔福答应着,拍打了身上的雪水,又用力擦了油靴上的污泥,进來见了礼,并不说话,只是抖抖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呈上。崔呈秀打开一看,见是折叠了的邸报,忙展开急读,果见上面载着魏忠贤自缢阜城县,不禁大惊失色,愣愣地垂泪道:“九千岁果已不在了!”又问崔福道:“你如何晚回了两天?”
  
  “小的在京师听说了九千岁自缢的事体,不知真假,便设法用重金买了邸报,以免老爷追问起來,小的难以回答。如此便迟了。”崔福慌忙解说道。
  
  “好!你办事倒是稳妥老成。只是方才为何不快进來禀报?”
  
  “小的怕惊动老爷、夫人。”
  
  “京师有何动静?可有议论?”
  
  崔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流泪道:“老爷,九千岁遭人议论自是难免的,只是这回怕是老爷也有祸事了。”
  
  崔呈秀将手一抬,命他起來说话,崔福并不理会,哭道:“老爷,九千岁自缢一事传到内廷,圣上听了道:‘忠贤一人,若非外廷逢迎,何至于奴大欺主,专擅朝纲,为患深重?’朝臣多弹劾老爷依附阉党。为非作歹,圣上震怒,听说有旨意老爷革职听勘,怕是圣怒难回了。”
  
  崔呈秀暗道:“罢了!会勘接下去怕就是拿问下狱了,诏狱是何等的场所!想当年杨涟、左光斗诸人进狱,纵使铁骨铮铮,哪个逃得脱性命?这些年,我结怨不少,今日进去,谁肯出力放我生还?少不得也要受那些无数的酷刑拷打,真个不如像九千岁一般寻个自尽,也免得受那些苦楚!”当下摆手命崔福退下道:“先下去歇息,咱自有办法,切不可胡乱声张!”
  
  萧灵犀在内室听得真切,抢身出來,见崔呈秀两眼出神,伏在他身上小声饮泣道:“老爷,皇命可是真的?”崔呈秀心下明白如今再沒有大树可依靠,只得抚着她的双肩道:“既有如此传闻,怕也不会是假的,说不得奉旨的官旗这几日便要到了。今番恐是无计可施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宝娘,咱怕是要负你了。”
  
  萧灵犀哭道:“老爷,全怪婢子一语成谶,胡思乱想。”
  
  “宝娘,怪只能怪我一个,火种撒得多了,早晚会烧到自家的。你倒不必自责,只答应咱一件事,也不枉咱疼你一场。”崔呈秀温声安慰。
  
  “什么事?就是替老爷去死,婢子也是不惧的。”
  
  “不是,你想多了。就是你死也救不得我,再说我哪里忍心你死。你不要随着我,先收拾起些细软,趁我在时,打发你出去,远走他乡,不必为我守志尽节,只是要寻个好人家,切不可再沦落烟花,教我在九泉之下都惹人笑骂。我再不能庇护你了,只要你今夜再好好陪我一回。”言毕,不住唏嘘,自嗟自叹。
  
  萧灵犀不觉泪如雨下,低声吟咏道:“北邮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人思悄然。因埋冠剑歌尘散,红袖香消二十年。”即而哭道:“婢子难道比不得关盼盼?”
  
  崔呈秀淡淡一笑:“我不似张建封得终天年,你又何必定要学那关盼盼?你下去命厨子备些精美馔食,将我存下的御酒并那些珍玩器皿取來,吩咐家人不要过來打扰。如此的天气,正可相拥,痛饮赏雪,围炉夜话,做彻夜之欢。”
  
  萧灵犀悲泣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婢子虽出身烟花,蒙老爷抬举,锦衣玉食,享用多年,恩宠至极,服侍过了朝廷的大司马,怎能再抱琵琶,重去腆脸向人?情愿杀身相报,随老爷于地下。”起身安排了酒食,回來守在崔呈秀身边。
  
  崔呈秀长叹道:“宝娘,你这是何苦?我位至宫保,家累百万,富贵已极。已是过五望六的年纪,也不算是年轻了。我罪业重大,屈己逢奸,恣意趋炎,谄媚上公,冤仇众多,圣上放过我,仇家也不会放过我的。你青春年少,正好享受风流富贵,何必也要寻此短见!”
  
  灵犀语调一冷,起來敛衽一礼道:“婢子主意已定,老爷不必再劝了。”
  
  掌灯时分,鱼贯进來几个厨子和侍女,将一挂挂红木食盒打开,片刻间,宽大的红木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玉馔,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酒坛、酒瓶,摆满了一地,又有两个家丁抬來一只花梨木的大箱子。崔呈秀见萧灵犀斟上了酒,教萧灵犀对面坐了,将酒一口干了,摇头道:“有如此美酒不可沒有好器皿,饮酒之道,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方可深入其中三昧,丝毫马虎不得。”离席打开那只花梨木箱子,一一取了里面的东西放在桌旁,萧灵犀定睛一看,见是几个紫檀、花梨、鸡翅木、金丝楠木的多宝格,在烛光下光华闪烁,或斑斓,或古拙,或璀璨,或晶莹……竟是满满几架酒具,或大或小,形态各异,均非凡品。“这都是我数十年间积攒搜罗的前代古杯,金、银、铜、玉、竹、木、角、琉璃,皇宫大内也都比不了的。”崔呈秀抓起一把青瓷的酒壶,一手拿了一瓶金茎露道:“这壶是宋代定窑的八仙酒壶,不但外面绘着八仙过海的故事,壶中也有奥妙,满满一壶变换八个方位,正好斟满八杯酒。只是这金茎露乃御酒,清而不冽,醇而不腻,味厚而不伤人,有王者之香,似不宜用此出世脱俗的酒壶,该换把金执壶。”说着便换了把八棱錾花金执壶,轻轻捏起一只舞伎联珠柄金杯与一只金筐宝钿团花金杯,斟了酒递与萧灵犀。萧灵犀暗道:“反正命将不久了,醉与不醉,也沒多大分别。”尽管平日里酒量极浅,此时双手捧了,几口喝个干净,但觉喉咙犹似刀割火炙,强忍住沒有咳起來,脸颊及颈一片绯红,口中却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崔呈秀浅笑一声,仰头而尽,甩手将手中并桌上的金杯摔到地上,用脚踏得沒了形状,又将金执壶狠力掷出,当啷一声摔到墙壁上,眼见得瘪扁不能用了。见萧灵犀似要阻拦,却出言又止,狂笑道:“这金执壶、金杯子是唐代的古物,到今日不下八百年了。虽说珍贵,可我不知明日还否用它饮酒,留这些身外之物何用?终不成留给仇敌把玩!”
  
  萧灵犀叹道:“婢子只是可惜老爷这半生的心血付之东流了。这些宝贝不知多少权贵名士用过,却落得这般下场!”
  
  “江山代有才人出,何况这小小的杯盏!不必触境伤情了,且再陪我一杯。”崔呈秀取过一把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银执壶,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瓷坛,拍碎封泥,霎时室内弥漫着醇美的酒香,他引鼻深深一嗅道:“好酒,好酒!这是永乐朝年间专供内廷的极品绍兴状元红,算來也有两百年光景,必是变作琥珀色了。唐人有诗说:玉碗盛來琥珀光,这般的好酒必要用银白之器盛饮,方不减其本真之色,不失其内在之香,不会煞了华堂盛筵的风景。”
  
  萧灵犀本于酒道一窍不通,平日饮酒只觉辛辣而已,哪里理会这些感受?初时听得甚觉玄妙,细细品味,却又不无道理,见他看看手中的花形银盏,似是嫌弃地丢在地上,一脚踏扁,才高擎执壶在蔓草花鸟纹八棱银杯和花鸟莲瓣纹高足银杯中斟满了,一手端起学他的样子仰头干了,也叫道:“好酒,好酒!”将手中杯子向地下一掼,便觉脸上热烘烘的,见盆里炭火小了,下炕亲手添了青炭,看窗外已是漫天鹅毛般的大雪,自语又似自怜道:“这雪也似的银杯盏冰肌玉肤的,只饮此一种酒,可惜了名器,好似冷落了佳人?”
  
  “从來醇酒似佳人,美器如处子,是说绝顶的物件相配,自然生色,像你这般雪白的脸儿,须点缀上两朵桃花,粉白对映才觉相宜。酒与杯子也是如此,银盏与状元红、女儿红、花雕诸酒最是相合,等而下之,也可盛饮竹叶青,只是那般淡绿与银白其色均寒,略觉不适。若是以人参、伏苓、灵芝、鹿茸、首乌、熊胆、三七种种珍贵药物泡制的药酒,也可勉强盛饮,只是药味冲天,倒不是饮酒而似吃药了。其他酒则未免有鸠占鹊巢之嫌,不足品评。”崔呈秀重换了两个银杯,斟了半盏,将那个上面雕勒着仕女狩猎花纹的八瓣银杯推与萧灵犀,自端了那盏狩猎花草纹的高足银杯,面有得色地问道:“然否?”
  
  “老爷高雅博学,教人大开眼界。婢子哪里知道吃酒还有这般多的学问?”萧灵犀不由十分叹服,心下却阻不住暗暗生出些惆怅。
  
  崔呈秀四两酒下肚,已不禁瑞兴遄飞,将头上的帽子脱了,凑到萧灵犀身边,挨肩说道:“深明天下美酒的來历、气味、酿酒之道、窖藏之法,年份产地,一尝即辨,这般本领普天之下沒有几人,却还非我一人独具,但论酒器种类之多,收藏之富,放眼海内,当属并世无双。这些金银酒器俗人看來,莫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在我家里却是些平常的东西,尚算不得珍赏。你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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