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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第1/2页)

很多时候,喜即是悲,悲即是喜。人类生生不息,本就是一个悲喜交替的过程。
  
  乡下常以农历和虚岁来记岁,即便是大年三十出生的,到了第二天的大年初一,也算两岁。如此,在社员看来,石裕氏已是一百岁高龄。在“一百岁”这一年来办九十九周岁寿诞,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早在十年前,石裕氏八十九岁时,石家就打算给她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可彼时石柱已然成了“反革命分子”,头上的高帽子彻底打乱了石家的计划,就连一大家聚在一起庆祝一番都成了奢侈。在石裕氏的强烈反对之下,她的八十九岁寿诞就在季氏煮的一碗长寿面中过完了。
  
  这一回,终于没有任何的阻碍,不但没有阻碍,左邻右舍还争着来石家帮忙。
  
  石家在院门口搭了个戏台,戏班足足唱了三天大戏,让社员们过足了瘾。第一天晚上,石家还让大队帮忙,到公社请来了电影放映员,在村口大树上拉起白幕,放了两部电影:第一部是经典的黑白电影《地道战》,第二部是七四年“文革”期间才上映的彩色电影《闪闪的红星》。十里八乡,男女老幼,争相前来观看,尤其是孩子们,更是兴奋得不得了。电影放映到一大半时突然下起了雪,也不见有人愿意提前离场,直到电影结束了,社员们还意犹未尽。
  
  这场初雪也让社员们对来年的收成充满了期待,彼时土地已经到户,“大锅饭”时代成了历史,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调动各家的积极性了。
  
  重头戏放在了第二天,除了晚上的寿宴之外,最热闹的当属上午的拜寿仪式。只见石裕氏着一身酒红色棉衣,上头绣着黄白相间的花鸟图案,衣领和衣袖处勾勒有红、黄、蓝、绿四色组成的精美长寿花。她正坐于堂屋中央,等着小辈们按序上前拜寿。
  
  最先上前跪拜的自然是石柱和季氏老俩口。
  
  接下来是重孙辈的魏霍、石烁,石烨、曹妙妙,石烜、柳树青。柳树青的怀里还抱着长子石御,刚七个月大。这一拨唯独少了石焆,难免让石家人有些遗憾与伤感。
  
  随后上前跪拜的是玄孙辈,甚是热闹:最大的是石烁十四岁的长子魏连沂,还有次子魏连河、长女魏连云、三子魏连台、四字魏连山,石烨长子石征、长女石璎珞、次女石珌环、次子石彻和最小的三女儿石瑂琪,刚刚一周岁多一点,还有石烜的长女石瑾瑜。太小的孩子不知道怎么跪,只跟着大孩子学,竟学得五体投地般趴在了地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后面上来拜寿的是石家的亲戚和为了沾点喜气的“拐弯亲戚”:柳山秀和孙子裕维化,曹妙妙的父亲母亲,柳树青的父亲柳旭飞和母亲薄氏,祝怀庆和虞春桃则带着长孙祝文博(大儿子祝方苏的长子)和三孙祝文明(小儿子祝方宁的长子)。还有柳家的柳树林、树叶、树花、树枝、树苗,罗家的罗超苏、超美、超英、超洋,等等。特别要说的是姜大丫也来了,她本想拉着丁发财一块来的,丁发财最后没敢来。
  
  最后一批上前祝寿的则是谷圩大队未满十二周岁的孩子,为了能沾些喜气,扬家、瞿家、代家、夏家、姜家、朋家、曹家,等等等等,各家都把小孩推了出来。
  
  “好,好,好!”石裕氏一便又一遍地说着,双手不住示意拜寿的人起身,脸上乐开了花。
  
  太阳落山以后,参加寿宴的人便陆陆续续到了,除了屋里掌起的马灯、洋油灯和蜡烛外,石家特地借了个蓄电池,在院子里用竹竿挑起个大灯泡,照得外头堂堂亮。石裕氏见了,忍不住拄着拐杖在外头呆了阵,“有电就是好!这电灯真亮!要是哪天咱大队也能通上电就好了!”她突然对电感起了兴趣。
  
  “俺老太,这是七十五炽光的灯泡,倒多恳亮!”石烨边插竹竿边说。
  
  这时曹老先生也在一旁说道:“老太太,现在通往公社的公路两边,都埋上电线杆准备通电了,我估计啊,用不了多长时间,各个大队都能通上电了!”
  
  “好,好,好!还是共产党好啊!”随后,在清脆的鞭炮和高升声中,石裕氏在众人的左拥右戴下进屋坐到了上席。回头想想十年前,石家人连挂鞭都没敢放。晚宴过后,石家人又在众亲戚的帮忙下,放了很长时间的呲花,五颜六色的光华把整个灌云的上空都照得通亮。
  
  到了第三天中午时,就只是石家一大家人吃了顿“团圆饭”,算上石烁家,一共二十一口人,挤了满满两大桌,但还是唯独少了石焆。下午,唱了最后一阵大戏后,石家人便让戏班乘着太阳尚高撤了戏台。到了这,石裕氏的寿诞才算圆满结束。
  
  对于石裕氏而言,她每多活一天,甚至是多活一个钟头、多活一分钟都是在创造谷圩大队的一个新记录。撇开记不记录不说,石家人自然希望石裕氏能活得更久一些,但是生命总会有个尽头,凡人永远无法敌过阎王爷手中那生死簿和轮回笔,石裕氏的生命最终定格在了一百零二虚岁那年。
  
  处暑刚过,这天正是裕老太爷子的忌日,石裕氏自然缅怀了一番。随后,跟往常一样,她中午小睡了会,拐杖就放在床边上,想杵都没那力气再杵了。不一会后,她看到老石头乐呵呵地向她走来,便坐起来伸出手去。
  
  石裕氏满心高兴地说道:“老头子,你咋才来接我啊?我等了你大半辈子了!”
  
  “走吧,不急!今天才到时候!”老石头只笑了笑,便去拉着石裕氏的手。石裕氏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起来,跟着他就飞上了天,一切俗世杂念顷刻间烟消云散。
  
  按照石裕氏的遗愿和乡下的习俗,石家将石裕氏的棺木跟老石头的合葬在了一起。离老俩口坟头两步之遥的地方,便是张半仙的坟。在石裕氏的葬礼上,最壮观的当属送葬队伍中那一浪玄孙辈了,他们头顶着红色孝布,格外显眼。
  
  自石裕氏“九九”大寿之后,石家又添了三个孩子:去年冬天,柳树青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请曹老先生取了名字叫玲珑、珠琷,这会刚会满地爬;今年初夏,曹妙妙又生了个儿子,取名叫石徕。在玄孙辈中,石裕氏唯一未见过的是石烜的小儿子石徯,他是她仙游后第二年才出生的。可谁又知道,她没在天上看着呢?
  
  石裕氏仙逝之后,在哭不哭灵这一问题上,石家人曾经产生了分歧: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家里的女眷需要哭灵,以示对逝者的哀思之情。但石柱这时大腿一拍,说道:“俺老奶活了一百零二岁,古往今来,少之又少,这绝对是喜庆之事,不需要哭。况且,她老人家在世时,俺们都尽了孝道,用不着在去世之后搞这套虚把式!我们石家问心无愧!”
  
  就这样,石柱把奶奶的葬礼按照纯粹的喜丧来办,请了一拨吹鼓手,吹奏的都是喜庆的曲子,还请了戏班子,唱了一天半的大戏;送饭、送葬之时,也没有女眷哭泣。就连寿碗,大队上有其他人家要的,石柱都会送他们一个。石家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地把石裕氏的丧礼给办好了。
  
  虽说不哭,在无人之时,石柱自己却没忍住,那是发自内心的哭,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番玉和平和柳山秀都未能来谷圩出席丧礼。两年前柳山秀来参加石裕氏“九九”寿诞也成了她最后一次来谷圩,此后便没有再来过-在石裕氏仙逝前几天,玉和平突然得了中风,躺在床上行动不便,柳山秀只得留下照顾。收到石裕氏仙逝的消息后,裕家便派了玉建国作为代表前来奔丧。及至到后来有石家跟柳家人去世,也是玉建国和玉援朝两兄弟轮番前来。
  
  在石裕氏生命的最后一年半时间里,她忽然对通电产生了近乎狂热的兴趣,平日里她不敢走太多路,竟时常冒着莫大的危险,拄着拐杖走上三里路,到公路边凝望着那一排排电线杆,憧憬着哪天谷圩大队也能通上电。这一来一回就是六里地,每次都把石家人吓坏了。但也许就是走的这些路,才让石裕氏直到仙逝那天都未曾卧病在床。
  
  很可惜,石裕氏终究没能等到谷圩通电的那天。直到九〇年春末,石裕氏仙逝后第八个年头,谷圩才通了电。那时下车乡早已改回了下车乡,不再叫下车公社,谷圩村也改回了谷圩村,不再叫谷圩大队。不过,老一辈们仍习惯叫公社、大队,就像老老一辈们曾经习惯称连云港为海州一样。
  
  几年以后,当石柱躺在病床上时,他依然能清楚记起九〇年村里通电时的盛况,那时最开心的当属小孩子,他们知道,通了电就能买台电视看动画片,再也不用晚上跟着大人到邻村去蹭电视看《封神榜》、看《射雕英雄传》了。孩子们把电工扔下的装火表和闸刀的纸盒子戴在头上,模仿电视里大臣的朝冠,互相追逐嬉闹。别说,还真像。
  
  通上电之后,不少人家便咬咬牙,花三百块钱买台“熊猫”牌十七寸黑白电视机-三百块钱,当时可是一笔巨款!电视机买回家后,还会在上头绑一小块红布,放一小挂鞭,那是件很有面子的事,虽然那时电压很不稳定,晚上用电高峰时经常连电视都带不动。
  
  那一年,石家也有喜事,石柱二十一岁的长孙石征娶了媳妇、办了酒席,只是还没到领结婚证的年龄。那也无所谓了,在农村,办了酒席就相当于结了婚。
  
  也是那一年,石家似乎一举打破了一个存在五十多年、影响了其三代七口人的“魔咒”-石烨的二闺女石珌环考上了灌云县立高中!撇开石柱的父辈和祖辈不谈,自打石柱念完初中决定辍学那年开始,五十多年了,石柱和其四个孩子石烁、石烨、石焆、石烜以及石烨的长子石征和长女石璎珞等七人,始终没有跳出“初中”这个圈子。
  
  究其原因,石焆和石烜在“文革”时期受到了石家家庭成分的影响-以石焆的成绩,她本可以上高中的,只是当时当时无人敢推荐;石烜则受害最深,对于“反革命家庭”,即便是初中,也只能上一个人,既然石焆上了,石烜自然没有了资格,因而他只上完了小学便不得不辍学在家。
  
  至于石烁和石烨,理由很简单-“唔哒不是也念完初中就不念书了么!”。石征和石璎珞的理由更是充分-“唔哒、唔大姑、唔老爹他们不都是念完初中就不念了么!”对此,石柱似乎只能认命。
  
  这一回,石家终于有人站出来打破了这个“魔咒”,可把石柱高兴坏了,他终于摆脱掉了压在心中这么些年的憋屈。说来也奇怪,自打石珌环开了这个头以后,石家人后来便没有一个人没有跳出“初中”这一桎梏:高中、中技、卫校、大专、大学等等,虽然到后来大学生遍地都是。
  
  同样是那一年,石柱还记得,或者说全村人都记得,国庆节过后差不多半个月时间,谷圩还发生了件天大的事情:姜立兴回乡探亲来了!
  
  “姜立兴?就是姜家那个跑去台湾的小儿子?他回来了?”当离姜家更近一点的柳旭飞告诉亲家石柱这一消息时,他还有些不相信,这个名字几乎都被人们遗忘了。
  
  “对,就是姜家的小儿子!他回乡探亲了!”
  
  后来据姜立兴本人讲,当年在灌中(现已改名为板浦中学)上学时,受人鼓动,加之涉世未深,他便和全班同学一起随国军南下。他们先去了南京,而后又到上海坐船去了广州,解放军快打到广州时,他们从汕头坐船前往台湾。在台湾海峡,他们遇到了一股龙卷风,船被卷到天上转了十八圈,翻了三个跟头,最后又掉到海里,居然奇迹般地毫发无损。他在台湾一呆就是四十多个年头,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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