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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卌八章

第卌八章 (第1/2页)

这年春节刚过,天气很快便暖和了起来。
  
  此时石烨家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他的长子石征今年八岁了。他的大女儿、二女儿分别起名叫石璎珞、石珌环,两人的名字都是曹妙妙的父亲曹老先生起的,意境很美。更可喜的是,曹妙妙正怀着第四胎,到了正月底,又生了个男孩,取名叫石彻。
  
  谷雨之后,石家便收到了玉和平托人带来的一封信,信中详细给出了德州老家的地址,并告诉他们,要是坐火车,就到平原火车站下车,上车前提前打电话告诉他什么时候到,好让他安排车到火车站去接他们。信里头还专门留了玉和平单位的电话号码。
  
  这个时候石彻才一个半月大,正是需要季氏帮忙照顾的时候,而石烜又没出过远门,石家上上下下也只有石柱能带着石裕氏去德州了,况且,石柱在后辈当中辈分最高,他去显得关系更近。
  
  去的人是定下来了,坐火车到徐州再转个车也容易,只是打电话却让石柱犯难了,问题并不在于有没有电话机、打个电话花多少钱,而在于他只在电影里看过别人打电话,自己却从来没打过。即便是当年在商行和醋厂里,他也只是看过那种摇把子电话机,而如今,过去快三十年了,技术发展可谓日新月异,他都不知道现在电话机长啥样。
  
  但凡事总有第一次嘛,石柱便硬着头皮上了。
  
  到了新浦买好火车票、询问了到徐州转车再到平原火车站的时间后,石柱便来到了附近的邮电局-除了邮电局,别的地方打不了长途电话。进了邮电局,石柱一眼就看到了打电话的地方,那儿有不少人在那排队等待,他便过去对话务人员说:“同志,我想打电话!”
  
  “打到哪里?”
  
  “打到济南的,是长途电话!”
  
  那个话务人员让石柱登记、挂号,交了押金后,便指了一个小隔间,说道:“同志,你用五号台的电话机打吧!”
  
  五号台前却是空荡荡的,墙上贴着“长途四分”。石柱到前一看,那是一台淡蓝色的拨盘电话机,乳白色的电话线、深绿色的话筒连接线,从来没见过。他便又转过头来,很不好意思地说:“同志,那个,麻烦你,我不会打电话,你能不能教教我?”
  
  “号码是多少?”话务人员很热情地过来帮忙,她们都知道很多人不会打电话。石柱把号码给了话务人员后,那人便帮忙拨了号,而后说道:“你按照接线员的提示来说就行!”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甜美的女性声音:“你好,接哪里?”
  
  “啊?你说什么?我头一次打电话!”石柱没明白接线员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要接哪里?你电话要打到哪里?”
  
  “哦,我要打到济南,山东的,是长途电话。”
  
  “是山东济南啊,要打多久?”
  
  石柱没打过电话,也不晓得打个电话还要问打多久,这跟电影里头演得不大一样,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就说几句话,大概一两分钟吧!”
  
  “好的,请稍等!”
  
  稍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电话终于接通了。石柱拿起电话机,听见电话那头有人说话:“你好,请问找哪位?”
  
  这可把石柱高兴坏了,赶忙说道:“同志,我是江苏灌云的,我姓石,找你们单位的玉和平同志。”
  
  “和平同志啊,他出去了,你有什么话要转达的?”
  
  “噢,麻烦你跟他说,我带着俺老奶坐火车去平原,大概明天上午八点半能到。对,江苏灌云的,我姓石,明天上午八点三十,平原火车站,两个人。麻烦同志你一定转告他。谢谢啦!”对方答应之后,电话里便传来“嘟嘟”声,石柱明白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打了电话后,石柱心里头那块大石头才放下来,之前拿电话机的手甚至都紧张得直发抖。
  
  走出了邮电局,石柱还在想,打个电话都这么复杂啊。其实他还没见过打电话先喊三声“*主席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场面了,而且今天他还是非常幸运的,只等了十几分钟就接通了电话,对方听得也清楚,中间还没有断线。若是平日,等个几小时甚至是半天时间都是常有的事。
  
  这时石裕氏在旁边问道:“柱子,就刚才那个小玩意,手拨弄几下就能跟五六百里远的人说话?”
  
  “是啊,唔老奶!这还不算远呢,跟北京、香港都能打,连外国几千、几万里都能联系到。要不然那苏联人、美国总统、日本首相到咱中国来之前,人家怎么通话的?不过我听说,那些是靠天上的卫星传信号的。跟咱们讲,也听不明白!”
  
  石裕氏也笑笑说:“是啊,跟我们这些老骨头讲,肯定听不懂的。我都几十年没出远门了,外面变成啥样都不知道。现在呀,这技术真是发达,你看城里都通上电了,还有正才看到的那个啥电视机的,就那么点小玩意,里面就能放出人像来,跟放电影似的。我都活九十几岁了,还是头一回见着......”
  
  “以后技术肯定会越来越发达。再过个几十年,唔老奶,说不定你也能坐宇宙飞船飞到天上去玩了!”石柱跟奶奶说起了笑话。
  
  “不用过几十年了,也不用啥飞船了,再过个几年呀,老天爷就自动要我上天去了!”说完,连石裕氏自己都哈哈笑了起来。出来一趟,人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祖孙两人往新浦火车站走去,石柱看石裕氏走得有些吃力,便想去扶一把,谁料石裕氏把他的手拨开,一本正经地说道:“孙子,不要你扶,奶奶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给我自己慢慢走!”
  
  “嗯,嗯,唔老奶你不老,不老,还很年轻!”
  
  自打“文革”动乱以来,祖孙两人很多年都没有单独这么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地说话了。
  
  终于上了火车,新浦才是第二站,车上人并不多。石柱领着石裕氏找了两个靠窗户的空位子,两人相对而坐,座位很是干净,坐着也软和。石裕氏可能是刚刚走累了,到了火车上就倚在那里闭目养神,石柱则朝四下看了看。周围有人在埋头看报,有的几人围在一起打扑牌,有的是几个朋友或家人在一起剥花生、嗑望葵,也有个别人在那抽着烟,惹得周围人很不高兴;而大多数则是静静地坐在那,或闭目养神,听着火车广播里播放的音乐,或眼睛望向窗外的风景,或是在思考着什么。
  
  绿皮火车没有空调,车内空气非常浑浊,乘客只能打开窗户透透气。好在这样的季节并不热,正适合出行。
  
  火车刚到了东海境内,石裕氏睁开了眼,问道:“柱子,啥时候能到徐州?”
  
  石柱不紧不慢地说:“唔老奶,你嫑急,恐怕还要三个多钟头才能到。你要是躟了,就先眯一阵。到徐州,我买睡铺票,你就能睡在上头了!”石裕氏听后没说什么,又闭上眼睛在那休息。
  
  这时,坐在石柱斜对面隔一排的那人,像是听到了石柱说话,慢慢放下手中的报纸。那人皮肤偏黑,满脸的皱纹,看上去非常苍老,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八角帽,和石柱一样,也留着一抹稀疏的胡子。他抬起头,朝石柱这边望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激动与期待,还带着一丝疑惑与不确定。
  
  石柱正扫视着前方时,无意中也看到了那人,瞬间就愣住了。两人四目相顾,随即皆激动地站了起来,立刻由惊讶变为冁然而笑。石柱从未想过,竟能在火车上遇到周祥,他甚至差点把这个人淡忘了,而今,往事又浮现在脑海里。
  
  周祥先朝他走来,两人相顾无言,一直紧紧地拍着对方的肩膀,喜不自胜。
  
  良久,周祥方说道:“石柱老弟,没想到,没想到啊,真的是你,刚才听到你声音,我还有些不敢相信。三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石柱也兴奋地说:“是啊,周大哥,今天也太巧了!真没想到!我正才看见你,没大敢认,你变化太大了!来,咱坐下说!”说罢,石柱便坐到了石裕氏的旁边,把自己刚刚那个靠窗户的位置留给了周祥。
  
  石裕氏这会又睁开了眼,问石柱道:“柱子,你朋友啊?”
  
  “是的,唔老奶,这是周大哥,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还记得吧,我跟思恩成亲那天,有个人专门来送了洋胰子、雪花膏那几样,那些就是周大哥托人帮忙送来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你们两个年青人先聊吧,我这个老太婆就不打搅你们了!”说罢,石裕氏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好似在闭目养神,但实际上她并非在休息。就要回到阔别了七十多年的故土,石裕氏的内心激动得就像江河湖海一样波涛翻滚,如此强烈的情感足以让她失眠,她闭上眼睛实际上是在努力捡拾起那些早已被淡忘的往事,也是不想让人过多地看到她表情的变化。
  
  石柱这会也顾不上石裕氏了,颇有些惊诧地问周祥道:“周大哥,你看上去老了很多,感觉都像七十岁的人了!若非当年你我出死入生、患难与共,恐怕都认不出来了!”
  
  周祥听了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摘下了帽子,再指着那一头早已白透了的头发说:“老弟,别说你了,现在就连我都认不出自己来了!你看,还没到六十,我这头发连一根黑的都见不到了!再看我这脸,苍老得......唉,别提了!能熬过十年浩劫,还能活着,我算是幸运的了......”
  
  石柱对此深有同感,沉默片刻后也感叹道:“是啊,我也糟了八个年头的罪了,把我扣了个‘反革命分子’的罪名,在大队里头挨批斗了八年!没挨整死,算是幸运的了!”
  
  “这些年你能一直在海州,跟家里人在一起,比我好多了!”对于彼此的遭遇,两人并不感觉奇怪,那个年代,这样的事情着实太多了,只是形式不尽相同而已,但同是“天涯沦落人”,周祥倒有些羡慕起石柱来。“‘文革’开始后,我抗战时在新浦伪盐警团当过差的档案给翻了出来,硬把我说成了‘汉奸’、‘日本特务’......”
  
  “你那时候不是我们党的地下情报人员么?”石柱有些想不通。
  
  “是啊,不过我们这些地下工作者,干的多是隐蔽的任务,那些‘红小将’哪由得你分说,直接就把我揪了出去。再后来,连我以前在国民革命军一一二师当兵的事情也挨挖了出来,硬说我是什么‘国民党反动派’!那时,咱为了守海州,可是豁出了命,真没想到.......!”
  
  听到这,石柱愤愤不平地说:“那些小鬼们懂什么啊!你们那会在前线跟日本人拼命时,他们的爹娘恐怕还没长大了!那时候,能打日本人的人就都是咱自己人!”
  
  “提到这些就一肚子火!不提了!”周祥继续说道,“后来,我跟一拨人挨发配到了甘肃的一个劳改农场,在那里,我们整天拼命干农活、修路、扫马粪,反正最脏最累的活我们都得干。我这脸就是那时挨风吹、太阳晒出来的,身体也给累垮了。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在劳改农场的那几年,竟然是我在大动乱中最‘舒服’的几年......”
  
  讲到了这里,周祥长叹口气,脸色沉重,似乎不大想回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略停顿了一阵后他又说道:“自打林彪叛逃之后,我们这些‘反动派’有了申诉的机会,我也写了申诉材料。后来上头跟我说,暂停我的劳改,但是我在伪盐警团的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让我先留着这条‘小尾巴’,把我安排到了海州一家工厂里工作。六年了,我这才有机会再见到家里人!”
  
  “那你这个时间,应该比劳改时间过得好才对啊!”石柱有些不解。
  
  周祥摇了摇头,“我们在甘肃那边时消息闭塞,等回到海州后,我才知道这些年外头发生了什么,简直惨不忍睹!就因为上头给我留的那条‘小尾巴’,我在车间里除了要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挨无休止的批斗跟羞辱,脖子上还要挂着牌子,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谁看我不顺眼了,都可以骂我两句,甚至是打我几下,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我的头发也是在那时候愁白的,可以说是一夜白头啊!现在想想,在劳改农场那几年,可以说是把我们‘保护’起来了,只有劳动改造,没有人格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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