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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第廿九章 (第1/2页)

很多时候,嚼舌根的人本不可怕,嚼出的舌根才可怕-貌似这一“传统”已经存在了数千年。
  
  自从谷圩的几个大户人家把粮食送往宪兵队、丁发财和柳山秀毫发无损地回来后,除了枉死的那些人,整个事情似乎已告一段落。可对于丁家和柳家来说,故事才刚刚开始。
  
  不知何时起,村里便流传了这些话:
  
  “你们看啊,就那么一点时间,几个姑娘就挨日本人糟蹋了,柳家小丫头都挨日本人关了一天一夜了,估计不知给多少人糟蹋过了!”
  
  “对啊!那天他们白天不敢回来,到了晚上才偷偷回来,就是怕挨看见她被蹂过的样子!”
  
  “真是不要脸,都成小破鞋了,还有脸回来!”
  
  “她把咱们一村人的脸都丢光了!”
  
  “柳家跟丁家亲都定好了,丁家人要了个小破鞋,还不知道呢!”......
  
  随后,各种流言蜚语更是不绝于耳,大有越来越离谱之势,甚至于有人说柳家小丫头答应做日本人的小女人这类话语。丁管家和柳管家则极力反驳道:“你们嫑瞎说!接他们出来时,人家什么东西都是好好的!”
  
  “出来时你看见了,关起来时候你看见的啊?关了一天一夜了,挨没挨日本人蹂过,你看见的啊?”两个管家竟又被村里一些人反驳得无言以对。
  
  这些话慢慢的就传到了丁老爷和柳老爷的耳朵里。
  
  柳老爷便和夫人商议:“唔家闺女自然是清白的,不过俗话说,人言可畏,经这么一闹腾,瞎嚼舌根的人多了,我看还是早点去丁家商量商量,尽快把山秀给嫁过去,以免夜长梦多!”
  
  “唔哒,我死也不会嫁给丁发财的!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才不怕人家给我穿小鞋呢!”
  
  柳山秀刚说完,她母亲便说:“小闺女,你懂个啥呀,你是不怕,不过天天有人嚼舌根子,要是丁家信了旁人说的瞎话,恐怕他家不一定要你了!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贞操,一没了,就不值钱了!你也不要瞎混闹了,赶紧和丁发财把亲成了,到他家,总比到穷人家过得好吧!”
  
  柳夫人的担心确实应验了,丁家人自然也听到了村里的各种流言,也有自己的考量。
  
  丁老爷和夫人商议道:“这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真假的,要是把柳家小丫头娶过门来,恐怕唔家儿子会挨人家一辈子笑话穿破鞋的!我看,还是赶紧找个说辞,把这门亲给退了吧!”
  
  丁夫人也在一旁附和着:“是啊,咱丢不起这个人!”
  
  听这么一说,丁发财立刻暴跳起来:“那天柳山秀就关在我旁边,有没有人去我能不知道啊!那些人就是瞎嚼蛆的!我就要娶她一个人,你们要是把亲事退了,我马上就走,以后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丁老爷气得大骂:“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唔们些都是为你好的,人言可畏,你光自己说有什么用?不够人家嚼舌根的!唔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要走,赶紧死滚,我不拉你!”
  
  第二天,柳老爷果然特地去了丁家,高高兴兴地商议尽快过门之事,这可把丁发财高兴坏了,盼星星盼月亮,他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可就在柳老爷满心欢喜之时,丁老爷却说道:“柳老弟,按理说唔家发财和你家闺女定了亲,得早些娶过门来,不过你看唔家发财,胆小鬼一个,头脑又呆板,没什么用,挨日本鬼子抓去时吓得不成样子了,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家闺女,不想耽误了你家山秀,我看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来,不过柳老爷还是想争取一番:“丁老哥,哪有这样说你家发财的?我看这小子就不错,唔家山秀从小和他一块堆长大,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况且这亲已经定了,现在说退掉,恐怕不合适吧!”
  
  丁老爷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柳老弟,那就恕我直说了,想必旁人怎么说你家闺女的,你们也都听到了吧?我丁家丢不起这个人!”
  
  “既如此,那我就告辞了!”柳老爷自觉再纠缠下去,恐失了自家的身份,且莫说自己闺女是清白的,即便真有什么事,凭着自己这般身份和闺女那般标致模样,想娶他闺女的人多了去了,何必在这里求着人家娶自己闺女过门,还要受到这般侮辱!
  
  柳老爷这一走,丁发财算是万念俱灰,彻底绝望了,一怒之下,他真的离开了家,整天在板浦和新浦等地瞎混,从此也真没再回过家。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听说这门亲事给退了,最最高兴的当属柳山秀。
  
  然而,村里的舌根俨然还未嚼完,很快便传出丁家已经证实柳家丫头是个破鞋,不然咋陡陡就把亲事给退了呢?在这些人眼里,丁家人退了这门亲事,正坐实了他们之前说的柳山秀已经被日本人糟蹋过了,于是乎,“小破鞋”、“不要脸”一时间便成了柳山秀的标签。
  
  对于这些中伤,柳山秀毫不在乎,“身正不怕影子歪”已成了她的口头禅。但柳老爷和柳太太却是焦头烂额,他们清楚,这些流言听得多了,信的人也便多了,得想法快些把闺女嫁走。拖得越久,对自家声誉越不利。
  
  他们把小女儿喊道跟前:“山秀,你看今年都十九了,要搁以前,小鬏都好几岁了,现在村上各落都在瞎说你,我们担心你岁数越大越不好嫁人啊!”
  
  “是呀,闺女,这回我跟你哒商量好了,先问问你自己想嫁给哪家?”陡然听这么一问,柳山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头说:“我......,我想嫁给石柱哥!”声音很小,不仔细根本听不着。
  
  随后,柳老爷夫妻俩又商议了一番,觉得石家虽是单门独户,但条件尚可,比起其他人家好了不少,况且石柱人品不错,在板浦还谋了个很好的工作,倘若闺女嫁过去,定然不会受罪的。于是,柳老爷这天便乘着石柱傍晚回来的空,让管家到他家去探探口风。
  
  柳管家到了时石柱正在吃饭,石裕氏则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柳管家,今个咋有空来这的?真是稀客啊!”石裕氏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即便是跟班的,一般都不会随便到穷人家来,今晚柳管家亲自过来,定然有正事。
  
  “老嫂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觉得柳家小闺女怎么样?”
  
  “你是说山秀啊?这丫头不错,人长得俊,恬静静的,又上过学,知书达理!这阵子老是听到庄上人说她这样那样的闲话,反正我和柱子从来都不相信!”
  
  柳管家继续说道:“那我就明说了,其实是我家老爷让我来的,他有意将山秀嫁给你家柱子,不知老嫂子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石柱一口饭差点没咽下去,石裕氏也是一脸的惊诧,他们本以为柳管家是为最近村里人对柳山秀的各种诋毁而来的,没成想竟是为了她的婚事而来,堂堂地主人家竟然主动愿意将自己亲闺女下嫁给穷人家,真是匪夷所思。不过,石裕氏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
  
  石裕氏确实很喜欢柳山秀,也不忍看到小姑娘伤心,但她绝非是背义负信之人,惊诧过后,她便不假思索地对柳管家说:“山秀那孩子我确实挺喜欢的,不过咱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况且你可能不晓得,十三年前去永城时,我家柱子就和山下一家人家定了娃娃亲,虽说这些年一直没再去过人家,也不知道现在人家怎样了,但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我断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还请柳老爷能理解!”
  
  柳管家沉默了片刻,即拱手道:“老嫂子,既这样,我也明白了,这就回去告诉老爷!”等柳管家走后,石裕氏摇摇头叹息道:“山秀这孩子,遇上这世道,真是可惜了!”石柱听了,也只能苦苦一笑。
  
  得知这一结果后,柳山秀心即如碎了一般,往下沥沥滴血,躲在房里哭了整整一夜。她本以为石柱会爽快地答应这门亲事,没成想只是她一厢情愿,脑子里曾经幻想过的那些美好的画面,如今皆成了泡影,被风一吹,即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柳山秀又想到村里人说的那些流言蜚语,此刻已是百念皆灰,甚至于在那么一瞬间竟然有了轻生的念头,但这绝不是她的性格。
  
  第二天一清早,柳山秀毅然对她父亲说:“唔哒,我想到远处走走!”
  
  柳老爷听这么一说,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到远处走走”是何意,只认为女儿是想出去散散心罢了,没几天就会回来。
  
  隔天后,柳山秀便收拾好行李,带了点钱,告别父母,到新浦火车站打了票,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了火车,实现了她曾经的憧憬-那时,她正是坐在石柱身边憧憬的。
  
  自那以后,没有人再见过柳山秀,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做了什么,直到过了很多年。
  
  这件事对石柱似乎并无影响,他照常上工下工,照常骑着那辆自行车去这去那,只是每每闭上眼睛时,还常常想起柳山秀,但这时他也只能在心中苦苦一笑,毕竟他们两人并非同路人,只是在生命中有那么些曾经的交集而已。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还有自己的路要走,还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
  
  夏天一过便到了秋天,再等树上叶子落尽时,石柱早已经穿上了厚棉袄。
  
  这天早上,汪大少爷把石柱喊了过去,说道:“石主管,今天有些货要送到新浦‘醉仙楼’去,你亲自走一趟。送完后你再去‘新浦杂货铺’,账房先生会结一笔账给你,你再带着钱去胡同口金掌柜那里买车盐回来,快去快回,盐我们等着急用!”
  
  领命后,石柱即刻装好货,带着伙计龚棒槌一起前往新浦。
  
  送货、拿钱、买盐,诸事皆很顺当,他们随即赶着马车准备返回板浦。刚出了民主路口,他们就看见有一小队扛枪的人迎面而来,穿着的是警察衣服。
  
  那些人一看到石柱车上的盐,二话没说便拦住了去路:“车上装的是私盐吧?跟我们走一趟!”
  
  石柱见人围了上来,便挡在了马车前,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凭什么说我车上的是私盐?知道我们东家是谁么,就敢动我的东西?是不是私盐,你到金掌柜家一问便知!”
  
  这时其中一个警察将石柱推开,说:“少废话,我管你是谁,说你这是私盐,你就是私盐!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不然,连你人和车全部扣下!”说罢,那几个人就上来硬要将石柱的马车拉走。
  
  石柱哪里肯依,见那几个警察要抢自己的马车,立马卯足了劲,将其中一人拉倒在地。后面几人见状都上来欲将石柱摁倒,可这些警察哪是他的对手,踢、绊、推、扇、踹,三下五除二,只一会功夫,已经有四个人被撂倒在地了。
  
  再后面的两人一看石柱不是凡茬,硬拼的话恐怕也要吃亏,便不敢再向前,于是他们端起枪,指着石柱说:“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石柱见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便没有再贸然上前。地上的一干警察爬起后,马上把石柱五花大绑,嘴里皆骂骂咧咧的,连龚棒槌也没放过,只恨刚刚没早点亮枪。
  
  这时路边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老百姓,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领头的警察冲着周围人群喊道:“都别看了,盐警办案,大家该干啥干啥去吧!”话音刚落,周围看热闹的人便都散去了。
  
  这一队警察将石柱押着,走了不多远后,只见远远就跑来一个人,也穿着盐警队的制服。到了近前,那人边招手边说道:“于队长,误会,误会!”
  
  领头的见了来人,说道:“吆,这不是周队长吗?今天你不休息,跑这干嘛来了?”
  
  那人随即将于队长拉到一边,低声说:“于队长,这人是我兄弟,你知道他是谁家的伙计么?”
  
  “谁家的?”
  
  “他可是给板浦汪家办事的!咱惹不起!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里有些钱,就当是给弟兄们赔个不是,于队长把人放了,带着弟兄们去喝碗酒吧?”随即,那人掏出一些银圆,塞到了于队长手里。
  
  那于队长拿着钱在手里掂了掂,略思考了下,说道:“成,我今天就给你个面子!”说罢,他又转向手底下人,“弟兄们,把绳子解了,我们走!”
  
  待几个盐警走了后,石柱对来人说:“今天多谢兄弟帮忙了,不然我们又得惹上麻烦。敢问周队长哪里人?感觉很面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那人对着石柱大笑,说道:“石柱兄弟,当真不认识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再好好想想!”
  
  石柱又仔细看了一会,那人嘴角有两个不甚明显的酒窝,便惊诧地叫道:“呀,这不是周祥兄弟么!你看看我,穿这身衣服一下子真没看出来,实在是抱歉!不过周祥兄弟,你不是在一一二师么,怎么在这里了?还这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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