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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第廿二章 (第2/2页)

皂荚树在东北并不多见,居然给石柱碰到了,他心里一阵欢喜-终于可以好好洗洗了。
  
  石柱带着金毛到了河边,摘下一些荚果,打开之后在手里搓揉出汁,便跳到河里洗了起来。随后他又掏出刺龙匕,把自己的胡子刮了刮,刮完之后,一张嫩嫩的面孔即刻倒映在了河里。
  
  石柱和金毛上岸后准备离开时,看到前面大路上开来一辆汽车,往长春方向去。“那不是在四平城看到的车么?”这样的洋汽车一路上鲜有看到,而且很特别,石柱对它的印象非常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石柱走出几步后,回头看看金毛却蹲在了地上不动,耳朵也竖了起来,仿佛有所警觉。“金毛,愣着干什么?走啊!”石柱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那金毛依然蹲在地上没动,连石柱过去抱它都不让抱。
  
  石柱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便又抬头往前面望了望,发现那辆汽车忽然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而后司机下车往前观望片刻。看样子,应该是有东西挡在了前头,车不得过去。
  
  就在司机向后座的人报告情况时,从路北边土丘上的几棵矮树后面突然冲出了一波人,手里都拿着枪,把那辆汽车迅速给围住了。
  
  “不许动,所有人全部下车,想活命的就乖乖留下买路钱!”这伙领头的冲着车上的人高声叫喊着。
  
  “你们是什么人?我的车也敢劫?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么?”那司机一面举起手一面说着。
  
  “管你他妈是谁,老子我劫的就是你!少废话,通通下车......”
  
  而后从副驾驶位置下来一个人,浑身裹着黑衣服。随后,后座也下来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士,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旗袍,活像蓝天、白云一般,头上带着一顶镶着花边的浅蓝色帽子,在这堆人中特别显眼,看上去像是有些身份的人,至少像是富家女子。
  
  石柱隔得有些远,听不清这伙人说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劫道”两字。
  
  这地方四周无高山险壑,离村落也不遥远,并不是劫道的好处所,但这伙劫道的人像是专门在这边等着似的,路前用东西挡着便是有意逼停汽车,好在车上人下来时动手。
  
  此情此景,石柱又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在不远处看着爷爷被刘伏龙劫道时的场景,那时候自己尚小,只能和奶奶两人眼睁睁地在看着,毫无办法。这件事一直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石柱心里,虽然当时自己很小,但是这许多年来他一直为自己没有能力救爷爷而自责,在梦里也常因此而惊醒。
  
  这一次,相似的情况又摆在了面前,石柱绝不会袖手旁观,让悲剧再在自己眼前重演!
  
  他俯下身子,招呼着金毛慢慢往前挪动,到了一处绝佳位置后,便藏到了草丛后面,随后又示意金毛在一旁使劲叫起来。金毛似乎真的懂人性,清脆的“汪汪汪......”声即刻在汽车不远处响了起来。
  
  劫道的一伙人听到犬吠声后便警觉了起来。
  
  “你们两个,去看看!”领头的那人对着旁边的两个人摆头示意了下。
  
  那两人一人着黑衫、一人着蓝衫,手端着枪,一步步朝金毛叫唤的地方走来-这跟当年刘伏龙手下两人端着枪,向石柱跟他奶奶躲藏的地方走来时的情况确实很像,只是那时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严连长带领的一支北伐军小分队救了他们,此时此刻,恐怕石柱只能靠一己之力了!
  
  石柱将刺龙匕紧紧握在了手里,只等那两人过来。他知道这伙劫道的人并非善类,对这些人绝不能手软,能有机会一刀抹了脖子的,绝不能只把他们扎伤!
  
  待两人从石柱旁边过去时,石柱突然从他们身后蹿了出来,左手挽着后面穿蓝衫那人的头,右手拿着刺龙匕照着脖子直接就抹了上去。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血便从脖子里涌了出来,即刻一命呜呼。
  
  前头穿黑衫的在石柱蹿出来的瞬间也听到了身后的响动,马上就转过身来查看,只是石柱的动作太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后穿蓝衫的兄弟被抹了脖子,血喷了他一身。等他反应过来后,便举起枪,稍作瞄准,意欲向石柱射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毛竟然跳了出来,一口咬向那人的腿,那人手一抖,“砰”的一声,子弹射向了半空。
  
  石柱本想躲在穿蓝衫那人的尸体后面躲这一枪的,这下倒省事了。见穿黑衫的把枪打歪了,石柱一个箭步上前,照着脖子侧面就扎了上去,那人“啊”的一声捂着脖子,便慢慢倒了下去。
  
  听到枪响后,围在汽车边的那一伙人便都蹲了下来。他们不明就里,又怕伤到自家弟兄,因而没有立刻向石柱这边开枪。稍后,只听见领头的冲着石柱这边喊到:“黑子,啥情况?”
  
  石柱知道,两个死人已经没法说话了,拖时间稍长,那伙人必然会朝自己开枪,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他快速拿起地上的枪,瞄准那个领头的直接打了过去。对石柱来说,这点距离狙杀一个人就如同射击固定靶一般,并无半点难度。枪响过后,那领头的便倒在了血泊中。
  
  领头的一死,几个手下人都慌了,于是几枝长枪、短枪,都朝石柱这边胡乱射来。石柱伏在地上,朝那伙人又开了几枪,又有两个人相继倒了下去。
  
  这伙人见局势于己不利,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领头的也死了,无心恋战,便都忙着各自逃命去,奔着小土丘方向就跑。
  
  见剩下的歹人跑了,石柱便收了枪,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从副驾驶位置出来的那个黑衣人拔出藏在腰间的枪,朝逃走的那伙人射去。“啪,啪,......”,每响一枪便倒下一人,一颗子弹都没浪费,而且速度极快。转眼之间,逃走的那几人就都去见了袁世凯。
  
  “这速度、这准度、这般镇静的神态,真是高手中的高手!”石柱也被这枪法惊呆了。
  
  这伙歹人全被解决了之后,石柱便扔了手中的枪,带着金毛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慢慢地向着汽车的方向走去。黑衣人见有人冒了出来,便调转枪口,大声朝石柱喊着:“什么人?”
  
  石柱并不惊慌,大声回应到:“兄弟,别怕,我是路过的!”
  
  “刚刚是你在那边打的枪?”
  
  “是,是!正才看到那帮人劫你们的道,心想着吓唬吓唬他们!”
  
  那黑衣人随后收了枪,朝石柱抱拳以示感谢。石柱这才加快脚步走到了汽车跟前。
  
  到了近前后,石柱瞬间被眼前这位穿着旗袍的女子吸引住了:那女子看上去和石柱年纪相仿,皮肤洁白光滑,一张匀称的鹅蛋脸上镶嵌着两弯细长的柳叶眉,双眼皮、大眼睛,水灵水灵的,高鼻梁,鼻尖稍内钩,唇红齿白,上嘴唇略薄,与下嘴唇合在一起时便显出了优美的线条......
  
  “你不是那,谁,谁......”石柱虽知道一直盯着人家看颇为失礼,但好似见过这女子,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李香兰!”那女子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如夜莺般动听。
  
  “对,对,你是李香兰!我在四平城里看到过你的电影画报,还有听过你唱的‘渔家女’,真的很好听!”石柱颇为惊喜,“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你,比画上画的还要好看!”
  
  “这位兄弟过奖了。刚刚亏了你救了我们!请问咋称呼,要到哪里去?”李香兰问石柱。
  
  “我叫石柱,去长春办点事情!”
  
  “刚好我们也要去‘新京’,正好载你一程吧!”
  
  “那哪成啊,不麻烦你们了,我还是自己走过去吧,离这也不算太远......”石柱当然想快点到长春,但他知道,虽然自己刚刚帮了人家,但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贸然坐人家的车还是有些不合适。
  
  那李香兰倒是个爽快人,似乎看出了石柱的心思,便对他说道:“大兄弟,你就甭想太多了,刚刚你帮了我们天大的忙,我们载你一程有啥呀,都是顺手的事!再说了,你看,这天估摸着就要下雨了,走过去,路上怕是要遭雨!”
  
  石柱抬头看了看天,确实,眼看一场大雨就要到了。他又见李香兰并未嫌弃自己的身份,也不便再拒绝,便指着金毛对李香兰说:“那把它也带上吧?”
  
  李香兰笑了笑,随后为石柱打开了车门。
  
  上了车后,李香兰便向石柱介绍坐在前排的两人,“这是司机潘大叔。这位是保镖拔都,他可是满洲国第一武士!”
  
  “幸会幸会!”石柱不失礼貌地点头回应。
  
  这时拔都回过头对石柱说:“石兄弟,看你刚才打的那几枪,枪法贼了得啊!”
  
  石柱深知跟前这人是个高手,自己怎敢班门弄斧,况且身在“异国”他乡,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即便人家对自己有所感激,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和盘托出。于是石柱对拔都说:“拔都兄弟谬赞了!我家世代捕蛇,行走的多了,自然认识不少猎户,我从小就常跟着他们打枪,这才会一点罢了。拔都兄弟才是高人,依着兄弟你的身手,即便正才不用小弟开那几枪,恐怕那伙劫道的也不是你的对手......”
  
  “哪里,哪里!刚刚若不是石兄弟出手相助,恐怕我们还是要吃点亏的!”拔都说完后,和石柱两人会心一笑。
  
  这时外面电闪雷鸣,一阵狂风过后,雨点便哗啦啦砸了下来,在车顶上叮咚作响。
  
  石柱看了看窗外,随后便回过头来和李香兰聊了起来。李香兰和石柱年纪相仿,只比石柱大一岁,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貌似有更多的话题。他们从小时候念书一直聊到将来的理想,又聊了聊跟前的金毛,只是石柱仍然保留着几分戒备,谁知道李香兰就没有所隐瞒呢?
  
  在石柱看来,但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身上总会散发出一股傲慢的气息,但是在李香兰身上,他并没有看到那种傲慢,李香兰也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低微而有所嫌弃,反而对自己很是客气。李香兰甚至还拿出了自己的私人相册,和石柱一起翻开来看,里面有她小时候直至最近的照片,每翻到一张照片时,她还会给石柱细细讲着是什么时候照的。
  
  对于两个萍水相逢而又志趣相投的年轻人来说,友谊似乎很容易就能建立起来。
  
  一个多钟头后,雨便慢慢停了下来,继而夕阳也露出了头,把西边的彩霞映衬得光彩夺目。阳光从车后窗透了进来,照在李香兰的身上。石柱从侧面望去,她仿佛就像个仙女一般,身上散发出万道光芒。
  
  不久之后,车就到了长春城。
  
  进城的路口有日本人把守,个个都荷枪实弹,看上去守备非常森严。石柱立马就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处在“异国”了!
  
  把守城门的日本人拦住了车,询问一番。随后,李香兰便从手提包中掏出一本证件,上面印着金黄色的高粱花,她又用流利的日语和守门的人交谈了几句,那人便挥手示意,让底下人移开了路障,放李香兰的车过去。
  
  “李小姐日本话说得真好啊!”石柱言语间流露出一种钦佩。
  
  李香兰笑了笑,对石柱说:“大兄弟,不瞒你说,虽然我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我是日本人......”
  
  石柱听这么一说,也颇感意外,一路上与自己相谈甚欢的女子居然是个日本人,而且从她的话语中完全听不出来。此时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车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片刻之后,车到了一个路口边停了下来。
  
  李香兰对石柱说:“石兄弟,今晚大满洲帝国‘康德皇帝’要在帝宫宴请各界人士,邀我去献歌,不便带你进去,咱们就此别过。若有机会,下次定带你到帝宫里游览一番!”
  
  “李小姐客气了,一路上多有打扰。我也正好有事情要办,不便再麻烦各位了!”
  
  临别前,李香兰从相册中拿出一张照片送给了石柱,说道:“咱们虽萍水相逢,但石兄弟不畏歹人,拔刀相助,非常感激。这张是我十六岁时的照片,送给你作为纪念吧!后会有期!”
  
  李香兰最后说的“后会有期”四个字,终归没有实现,这次萍水相逢也成了她和石柱的唯一一次相遇。几十年后,当李香兰以另一种身份再次来到长春时,她还会时常想起这件事。
  
  至于石柱,他并不明白李香兰为何要送她十六岁时的照片给他,或许连李香兰本人都不知道吧。但冥冥之中,也许这就是天意-离别之后,石柱自然也没有再遇见李香兰,但他似乎又遇见了,几年之后,照片中的这人,也是在十六岁这个年纪,居然闯进了他的世界,而且一待就是一辈子!
  
  石柱把李香兰的照片揣在了怀里,借着西天的最后几缕阳光,带着金毛离开了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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