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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十四 (第2/2页)

可是,我仍然躲避她。她转业离开部队时,送给我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演出时的集体合影,里面有她。
  
  舞蹈演员只说了半句话:‘樊班长,我……’泪水就出来了。
  
  “我至今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我知道,我太令她失望了。每当我在热烈的掌声中去领取那荣誉时,我的泪水就快涌出来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内心是一种什么滋味,太苦,太涩。有时夜深人静,我时常想象,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让那些苦涩的东西流出一些,让我好受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看到樊田夫又要陷入一种不能自拔的痛苦里程,林夕梦立刻说:“田夫,告诉我,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表现得那样出色?”
  
  “出色吗?”樊田夫精神一振。
  
  “出色极了。”
  
  “我看一般呢。”樊田夫狡黠地笑着,然后接着说,
  
  “那个晚上,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对是否能最终征服你并无十分把握。那天,你虽然未经化妆修饰,可你的体态风采是无法掩饰的,还有你的言谈举止,无不表明你是一位很有分量的女人,绝非那些轻飘的女子。就好比这张老板桌,它上面蒙上一块厚重的大布,你想知道这老板桌的质量和档次,只要掀开一角便可知道,根本不需要全部掀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对我的感觉不坏,这是通过你要包子那个举动让我知道的。”林夕梦笑了,樊田夫至今还记得她要包子那个举动。
  
  那天晚上,酒饭结束时,她要一些包子,说要带回家给孩子吃。这个举动令所有在场的人万分意外。
  
  连樊田夫当时都被她这个举动惊了一下。要么这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要么这是一个过于俗气的市侩,一般常人是不可能有这个举动的,他们即便心里想,也不可能说出来,而她竟然大大方方说出来,并果真带走。
  
  这使樊田夫越发捉摸不透。就在这个时候,见到她的信。看完后,立刻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兴奋得一夜没睡,天亮就给她打电话,可刚拨完号码他立刻又扣上电话。
  
  天哪,他是不是昏头了?他冷静下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点点地去理清思绪。
  
  “你想想,如果我让你来公司,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是清清楚楚地明摆在那里吗?就这样,我天天看你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早已经背得烂熟,心中矛盾着。”
  
  “这不正是你所愿望的吗?”樊田夫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林夕梦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
  
  “夕梦,我爱你。”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喃语着,
  
  “现在,给我姑娘我也不换。”一丝阴影还是爬上她的心头。她困难地问:“田夫,你在意我结过婚?”
  
  “夕梦,你结不结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她听他继续说下去:“我被内心的矛盾折磨了几个月,躲避着你,躲避着柳大光。既不说要你来,也不说不要你来,暗地里注视着你的动静。那一天,突然知道你就要去姗姗时装公司了,我再也不能躲避了。我必须迅速作出最后的抉择。而抉择的两种不同结果,又显然将把我的人生推向两种完全不同的境地,甚至天地之别。那一夜,我抽了三包烟,我并不比伍子胥过昭关好过多少。直到天快亮时,我才熄灭最后一支烟,走到窗前,望着渐渐明亮起来的街道,对自己说,‘大不了……背起画夹去浪迹天涯。’”
  
  “可你竟然对我说对不起。”林夕梦想起那件事,有点怨恨地说。
  
  “那是火力侦察。”他不无得意地说。林夕梦神会了,她想起他搬家的事:“你怎么想到了搬家?”
  
  “我结婚后很少回家,但在部队时不回家有个借口,说部队工作忙,离家远。从部队回来,这个借口就不妥了。说工作忙还可以,但梧桐离家毕竟只有几十里,再说还有车,几十分钟就到了。这种情况下,我仍是不回家,就不由得家人不焦急,包括她家,都认为这很不正常。前段时间背着我,他们研究出一个办法,让她带着孩子搬来梧桐,在离公司几十米远地方租了两间房子。这样,就不愁我不回家。”
  
  “你们打架吗?”她问。
  
  “我是巴不得她跟我打架的。可是怎么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相互根本就够不着,撞不到,怎么能打起来?”
  
  “她爱你吗?”
  
  “谁知道。”
  
  “谁知道?”
  
  “有一次我问她:‘如果我,你,你哥哥,咱三个人同坐在一条船上,船快要沉了,在我与你哥哥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下去,而下去就必死无疑,让你选择,你会把谁推下去?’她说:‘把你推下去!’我问:‘为什么不把你哥哥推下去?’她说:‘那是俺哥哥,俺怎么能把俺亲哥哥推下去?’”她不禁爱怜地望着这个男人。
  
  “田夫,你想过离婚没有?”
  
  “能不想?我曾试探过她,她说如果我提出离婚,她就去死。”
  
  “那我们远走高飞。”
  
  “我现在巴不得带你远走高飞。可是,你想想,一旦我们离开这里,到另一块天地去,恐怕整个梧桐都要议论我们,谴责我们,闹个满城风雨。尤其我那个大家庭声誉将受到的损害,更是我深为担心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以前我一直为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感到自豪和骄傲,而现在,我甚至羡慕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当樊田夫说这番话的时候,林夕梦似乎见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她就像现在的樊田夫一样,把名声看得远远地重于生命,以至于连一件新衣服穿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早已经走出那块误区。她终于明白,好的名声是桎梏,是镣铐,它几乎紧紧地捆住她的翅膀,使她不得飞翔。
  
  直到她砸烂这桎梏,砸烂这镣铐,她才得以轻装上路,飞向天空,自由翱翔。
  
  她时常想,这完全得益于那些书籍。如果没有读过那么多哲学书籍,或许,她就会永远陷入那块自认为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的误区里不能自拔,而且,会将自己的羽毛爱惜保护得比任何人的都亮光美丽。
  
  当然,她将永远没有翅膀。毫无疑问,樊田夫现在还是十年前的她。他既要翅膀,又过分爱惜羽毛,这种矛盾使他痛苦。
  
  也正因为这个,她对是否能最终拥有他而没有十分把握。她等待他在翅膀与羽毛之间作出抉择。
  
  那么樊田夫呢?樊田夫会集香木而**吗?林夕梦禁不住朝樊田夫身后望去。
  
  他身后,那座造型优美古色古香的根雕上面,精心地摆放着那顶闪耀着红五星黄色军帽。
  
  它是那么惹眼,又是那么自然。而她很清楚,这种抉择是痛苦的。它几乎像孕妇的分娩,分娩的痛苦在肉体上几乎使她死掉;而这种矛盾的抉择所带来的痛苦,在精神上又几乎使她死去。
  
  她时常想,郭沫若的《凤凰涅槃》或许就是在类似这种抉择后产生的。
  
  那集香木而**的凤凰,当她在痛苦的**中重新获得新生时,她是何等愉快地歌唱自己的更生啊!
  
  那么樊田夫呢?樊田夫会集香木而**吗?林夕梦禁不住朝樊田夫身后望去。
  
  他身后,那座造型优美古色古香的根雕上面,精心地摆放着那顶闪耀着红五星黄色军帽。
  
  它是那么惹眼,又是那么自然。她几乎不能自禁地打一个寒噤。上天!
  
  樊田夫骨子里传统守旧的东西太多太多!而他接受新知识新观念的机会又太少太少!
  
  让他**是过于残酷!不是吗?他现在仅仅是处在集香木的过程中,而这种痛苦已使他想到了出家当和尚。
  
  这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但这足以证明他的矛盾,他的苦恼,他的无奈,他甚至要逃避那**所面临的痛苦。
  
  林夕梦心疼地望着这位涅槃前心爱的男人,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在这个时候,她说任何话都将是多余的无用的。
  
  就像当年她**时一样。所不同的是,那时的她,身旁没有人看着她,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鼓励她,没有人给她一点儿心理勇气。
  
  她弯腰拥抱住他。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地紧紧拥抱着这个男人;然后,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这张英俊的面庞;再然后,她才在那张鲜嫩优美的嘴唇上狂热地吻下去,她想把鼓励吻进去,她想把勇气吻进去,她想把理解、安慰、空气、氧气……一并吻进这个男人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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