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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较高下

2 一较高下 (第1/2页)

“哎……”水云天话锋一转,“很久没有与你父亲对弈了,现下你棋艺如何,不如陪我下一盘?”
  
  钟离冰莞尔笑道:“舅舅这可不是欺负阿逆么。听我娘说,舅舅年少时便与京城棋王下了平手,如此棋艺,怎能与舅舅对弈?方才舅母说了,她要教表弟武功,让表弟与我比试,就当做是她与我爹比试。不若这样,咱们今日都是徒弟替师父比,可好?”
  
  “你呀……”水云天点了点钟离冰的额头,“就是鬼主意多。再说,当年下的是饶子棋,你也莫要到处宣扬了。现下杉儿的功课应已做完了,那你便跟他对弈一局如何?”
  
  “不不不!”钟离冰连连挥手,“舅舅,闻道有先后啊,杉表哥的棋艺我怎比得上,我与表妹下一盘可好?”
  
  水云天道:“你倒是不吃亏!好吧,我便着人去叫影儿来吧。”
  
  半晌,水影从内堂款款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水蓝衣裙,眉间青黛,眼波婉转,轻点朱唇,步履娉婷,头上的步摇一步三晃,很是雍容华贵。水影倒并不喜奢华,可她也喜欢打扮,不喜太过素净。
  
  见了钟离冰,水影很是欢喜,紧赶了两步上前执着钟离冰的手道:“表姐有多久没来了?可当真让影儿想念得紧!”
  
  水云天道:“今日我这棋瘾怕是过不成了,不过阿逆这主意倒是极有新意,今日是徒弟替师父比,影儿,你就代我跟你表姐对弈一局吧,可莫要丢了父亲的脸了。”
  
  水影知道姑姑并不会下棋,棋艺超群的是姑丈,父亲是想与姑丈一较高下。虽然这“徒弟替师父比”都是闹着玩的,但是这也多少关乎父亲的面子。水影素不知表姐的棋艺如何,只知自己的棋艺是父亲亲授,应也差不了的。父亲既然发话,水影纵与表姐一向亲厚,这股子倔强的劲头一上来,当下便是跃跃欲试要与表姐大战一场。
  
  棋盘上厮杀倒很是文雅,不过亦可十分激烈。棋盘摆开,水影和钟离冰各坐一边,其余人便都在一旁看着。林潇不懂下棋,便觉无趣,也就不再在堂上搀和。水杉已走了出来,身旁跟着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覃曦,覃阳和方苡薏的儿子。
  
  一时间水杉、水彰、覃曦三人都在棋盘周围聚精会神地看着。水云天坐的略远,笑而不语。
  
  钟离冰拿出了腰间的铜板,向上一抛,扣在手中,道:“影妹,我们便靠猜这铜钱的正反面来决定谁先行如何?你先猜吧。”
  
  水云天淡淡一笑。那铜钱从前是水家的重中之重,可以调动水家上下所有的精兵,想当年,他就是拿着这枚铜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皇家移驾邬川行宫的队伍中劫走了那时还是卓亲王妃的敬贞皇后管素纨。但现下不是了,一切都结束了,这铜钱,就只是水家的一个信物,没有其他的任何意味了。现下被这小外甥女当做一个玩物把玩,水云天不禁慨叹,十八年前的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水影想了想道:“影儿猜,应是正面。”
  
  钟离冰道:“好,那我便要开了。”说着,她缓缓张开了手掌,那铜钱,就是正面。看来是水影猜对了。
  
  水影抿嘴笑道:“表姐,是影儿猜对了。”
  
  钟离冰慷慨大方地将黑子的棋盒推到了水影面前道:“请吧影妹。”水影才执了一子要落子,钟离冰又转过头对水云天道:“舅舅,观棋不语真君子,您可不要护短哦!”
  
  水云天淡道:“阿逆放心,影儿虽是我的女儿,我却还不至于偏袒于她。”言下之意便是对女儿的棋艺极有信心的了。
  
  钟离冰方才倒还是信心满满,现下可是暗道不好。她对父亲的棋艺自是有信心,可是自己学了父亲几分,自己又是几斤几两,她心下可是再清楚不过,这点自知之明还总是有的。可坐在对面的影表妹就不同了,她自小长在水家,琴棋书画,耳濡目染,俨然就是一大家闺秀,若是略略抛头露面,许是早就在京城有了才女的名声吧。算了,下不赢就下不赢吧,反正都是自家人,输给影表妹总也算不得太丢人了。
  
  围棋又称“手谈”,是因为下棋时,默不作声,仅靠一只手的中指、食指,运筹棋子来斗智、斗勇。其落子节奏的变化、放布棋子的力量的大小等都可反映出当局者的心智情况,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语交谈一般。
  
  棋局开始之时,便再无声息。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你一子,我一子地行进着,偶尔停下来思索一番,棋盘上,渐渐地满了起来,不过进程也渐渐慢了下来。钟离冰才刚刚过了十六岁,水影也不过是及笄之年而已。
  
  水影面上表情一直淡淡的,而钟离冰则已皱起了眉头。她一个不慎,已经两处成了征子。水云天不禁满足地笑了一笑,他与钟离珉这暗中的较量,早在许多年前就已有了。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亲戚,钟离珉虽比水云天年长,水云天却是他内兄。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
  
  钟离冰时不时地向水云天瞟一眼,当然她知道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个棋局,舅舅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会偏袒,更加不会偏袒于她这个外甥女了。
  
  一时间钟离冰也是无法,便暂且不去管那两处征子,在棋盘上另辟蹊径,终于暂且引开了水影的注意,至此,钟离冰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那两处征子总放在那里终究不是办法,早晚可能被逼至死角,无可转圜。钟离冰自知不能这般等死,毕竟她的棋艺较上她的母亲水云卿,还是强上几倍有余的。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去,钟离冰和水影还在棋盘上僵持不下。眼见日头西斜,水彰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而水杉依旧定睛看着,虽然这样的棋局对他来说并算不得艰深。
  
  水云□□水杉抬了抬手,水杉便走到父亲身畔。
  
  水云天若有所思道:“你看这棋局现下如何了?”
  
  水杉思索片刻道:“爹是在考我。现下影儿处攻势,而表妹是守势,那两处征子,表妹还未能解决。不过现下影儿是势如破竹,表妹根本顾不上去管那两处征子,可反之影儿却也顾不上去解决了那两处征子。”
  
  水云天长叹一声道:“她们二人却还是年少,太心急了些。也罢也罢,她们还都年少,还有很多时日等着她们去成熟。十五岁,十六岁……”
  
  “爹想起姑姑年少时了。”水杉一向是孩子中最了解父亲不过的。但是,想来这世上会有多少人真正了解水云天呢?怕是水杉也并不能真正算得上了解水云天的。
  
  “若儿这么大的时候,也和阿逆这般冒冒失失的,影儿和她并不那么像,我的影儿稳重得多了。这时候她已出去赌博了,十七岁她就是赌神了。当初,若不是有东方大哥他们和月祺他们,还不知她要闯下多少祸事。当初她的脸……若非是你姑丈和你姑丈的母亲,我可当真是要抱憾终身了。”说着,水云天陷入了回忆当中。
  
  水杉道:“姑姑的美貌,可与太姑奶奶相较。”
  
  水云天笑道:“你又何曾见过你太姑奶奶了,连我都没有见过。”
  
  水杉道:“见过画像。”
  
  水云天又是笑道:“你母亲的画像、你姑姑的画像、定平公主的画像,你都见过,也见过真主,你觉得,这画像可能画得出正主风姿的十一吗?”
  
  水杉面上一热道:“是孩儿太过肤浅了,画像纵画得出容貌,却难画出神韵的。”
  
  “正是如此啊……”说到一半,水云天用余光看过去,见钟离冰正斜睨着自己,便饶有兴味问道:“阿逆何以这般盯着我?”
  
  钟离冰努了努嘴道:“方才便说了‘观棋不语真君子’,舅舅和杉表哥怎的都不想做君子了?”
  
  水云天和水杉无奈地相视一笑,便都住了口。
  
  这时,水彧悄无声息地从内堂中走出来,连脚步声都未曾传来,可见他轻功已有了极深的根基。
  
  “大哥。”水杉微微点头。
  
  “彧儿到何处去?”水云天淡淡问了一句。
  
  水彧简单行了一礼道:“义父,孩儿去见几个朋友,即刻便回来。”
  
  水云天随意看了一眼水彧的腰间道:“怎么,是行走江湖习惯了,在城里也要随身佩剑么?”
  
  “嗯……”水彧顿了顿,“习惯了,是习惯了。”
  
  “去吧。”水云天挥了挥手。
  
  水彧仿佛不经意间走过了棋盘旁边,便停下脚步看了半晌,若有所思道:“嗣音冰雪聪明,怎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说着,他微微转身,背对水影而面对钟离冰,朝钟离冰抬了抬眉毛,做了个口型。
  
  钟离冰倒吸一口气,再看棋盘,再抬头看水彧,而此时水彧已如风一般移到了门外。
  
  “大哥——”水影抬起头来,“你可不许偏向表姐!”
  
  水彧回过头来,淡淡笑道:“方才我什么也没有说,不信,你问爹和杉弟。”
  
  水云天和水杉相视一笑,齐声道:“彧儿(大哥)什么也没有说。”
  
  水彧耸了耸肩,便出门去了。
  
  “都咱们家所有的人都向着表姐。”水影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方才得水彧指点,钟离冰茅塞顿开,不假思索便起手落子。这一招是个兵行险招,看似是自断退路,实则是绝处逢生,不但是一子解双征,更是逆转了局势,顷刻之间颓势便成了胜势。
  
  水影吃了一惊,忙想着应付,几度欲伸手落子,却几度犹豫着收了回来。最后,她摇了摇头,起身道:“表姐这一子下得甚是高明,影儿甘拜下风。”说着,她转身对水云天道:“爹,女儿输了,你可莫怪女儿给你丢人了。”
  
  钟离冰煞有介事道:“影妹,承让了。”
  
  水云天笑道:“影儿倒也不必介怀,这一步原是你大哥走得精妙,所以,倒也算不得你输给了阿逆,自然也算不得我输给了你姑丈。你们两个,过几年再比过吧。”
  
  钟离冰推开棋盒跑到水云天身畔道:“舅舅和杉表哥现下何必又说破呢,真是……”
  
  水云天弹了一下钟离冰的额头,“你呀,我若不说破,岂非就输给你父亲了?”
  
  钟离冰靠在水云天的肩头道:“舅舅,您又何必非要与我爹争个高下呢?我爹他比您年长,还不是要尊您为兄长。再说,您看您博览群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爹若是引经据典不过就是来来回回一本《史记》么。还有您的书法,颇有大家之风范,几乎可冠绝京城,我爹不过就是他腰牌上那个‘风’字写得极好,其他的,也就是那样罢了。便是他的棋艺胜过您,我也总是下不过影妹的,再说,我爹的棋艺胜过您又能如何呢,他终究不过整日舞刀弄剑,又怎及得上您运筹帷幄呢?”
  
  “我跟你父亲争?阿逆,你是如此聪慧,也总该看得清是谁与谁争吧。明明是你父亲拐走了我的妹妹,他们成婚也未曾来拜会我,只是修书一封便云游四海去了。自十八年前我跟若儿一别,再相见的时候,你都已经这般大了。”说着,水云天抬手略略比划。
  
  钟离冰吐了吐舌头。似乎事情的确是如此,听父亲和母亲讲述的也是这般,自母亲十八年前离开以后,再回到京城便已是十四年前了,那时候她已经两岁了。在钟离冰的印象中,父亲和舅舅已经这样明里暗里较劲了十几年,却一直都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不过二人之间的感情倒是一直都如亲兄弟一般,未曾有任何嫌隙。不,却还不知她出生之前,父亲和舅舅曾这般较劲过。其实很多事都是钟离冰出生前的故事,比如,她并不知道当年舅舅是如何疼爱母亲,亦不知道舅母吃了母亲多少年的醋。
  
  “你呀……”水云天又拍了拍钟离冰的头,“若儿的满腹诗书你是没学得几分,不过她的伶牙俐齿,你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水影也上前来,伏在水云天身畔,抬眼瞧着钟离冰道:“方才大哥到底是如何指点表姐的?”
  
  水杉浅笑道:“方才大哥对表妹说了一个‘镇’字。”
  
  镇是一方的棋子行在另一方向中腹关起的位置,这手棋叫“镇”。“镇”是阻挡对方向中央发展,攻击对方薄棋,削减对方的势力的重要手段。方才钟离冰身陷迷局,只顾补救,一直被水影牵着鼻子走,殊不知这破解之道就在迷局之中,只要足够大胆,便可绝处逢生了。水彧这随意扫了一眼,便看出其中玄机,着实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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