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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告别

第十五章 告别 (第1/2页)

离开孤竹村前的最后几天,几乎每一个黄昏,我都会在村口那棵细叶榕下坐一坐。和一些我认识却不熟识的老人会说说话,并渐渐认识了一些不认识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这些陌生的生命出现在孤竹村里,日益占据了它的日日夜夜。我是孤竹村的第一个大学生,无论老人还是孩子,都对我充满好奇。但几天之后,我在他们眼中便再也没有什么神秘感可言了。我们随意地说着闲话,更多的时候,无话可说。
  
  夕阳渐落。
  
  老人们背着手回家了。孩子们蹦跳着回家了。
  
  我仍坐在树下,浓重的树影叠压在我身上,越来越沉重,恍如锈蚀的铁。
  
  鸟雀唧唧喳喳带着黄昏最后的辉光飞回,蝙蝠沉默着,在桔红色的天空飞旋。看到那条尘土飞扬的公路渐渐淹没在黄昏里,某些记忆,分外地明晰起来——记忆像我小时候横穿没有渡桥的小河时,从一个光滑洁白的鹅卵石跳到另一个光滑洁白的鹅卵石。
  
  第一个到来的记忆是我站在村口的细叶榕下,给妹妹讲《刻舟求剑》的故事。妹妹盯着我,缓慢移动的树影和光斑浮动在她脸上,让她的脸变得虚幻,也让我的记忆变得虚幻。在我的记忆中,妹妹的样子无法挽回地变得越来越虚幻了。只有声音抵抗住了时间的洪流,能够一再完好无损地在我的脑袋深处回响。
  
  妹妹听完故事后,歪着脑袋,愣了半晌,眨巴眨巴眼睛,用脆亮的童音问我:掉水里的宝剑去哪儿了?
  
  那时候的我,像个蛮不讲理却自以为真理在握的傻瓜,我最终用呵斥制止了妹妹的追问:不管怎么说,他就是捞不到!
  
  掉水里的宝剑去哪儿了,这有必要问吗?!
  
  可是,掉水里的宝剑究竟去哪儿了?它真的还在原地吗?
  
  第二个记忆是一个久雨初晴的清晨。
  
  我和哥哥走过公路后,看到一片大水弥漫的田野。田埂全部没在水里,水稻苗只剩一个尖尖儿,毫无表情地在茫茫大水之上摇曳。刘成良和许多大人站在路边,他们脸上摇曳着一片阴暗的色彩,他们一定正为大水烦恼。我和哥哥却无论如何烦恼不起来。我们吃惊得张大嘴巴,望着从未出现过的大水兴奋不已。刘成良一走,我和哥哥便摸索着踏上了一条田埂。哥哥先趴下来,水把他的整个身子都淹没了,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兴奋地扭过头来对我说,骑上来。我骑上去,我的屁股也淹没在水里了。哥哥驮着我,小心翼翼地爬到那条田埂的尽头。我下来后,哥哥站起,抖抖湿淋淋的衣服,兴高采烈地说,这叫骑水牛。现在该你了。
  
  我和哥哥完全忘记了回家和回家后可能受到的惩罚,我们在大水弥漫的田埂上,交替驮着对方。满天朝霞都落在水面上,我们仿佛在霞光中行走,哥哥说,我们现在不是骑水牛,是腾云驾雾了。
  
  第三个到来的记忆仍和水有关。三个孩子站在一大片蓝得吓人的水域边,小一点的那个男孩和女孩脸上晃动着恐惧的影子,最大的男孩脸上除了恐惧还有一丝丝得意,可他们谁都不敢靠近那片水域。他们就那么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个下午,带着满足和失望离开了。那个最大的孩子就是哥哥。
  
  哥哥班里去五里外的板桥旅游,回来后,哥哥绘声绘色地向我和妹妹讲述长在坟上的大树和房子那么大的佛像,当他不经意地讲到寺后的大水库,他用了一个词来形容:恐怖。哥哥说,我们被吓坏了,我们从来没看到过那么大的水,脸上还残存着恐惧的神色,水库比天还蓝,比天还大,还有大鱼游来游去。我和妹妹完全被哥哥的描述抓住了,喉咙紧紧的,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似的,仰视哥哥的目光越来越充满羡慕和崇拜。最终,哥哥作出了个伟大的决定,他说,我明天就带你们去看大水库。第二天,三个孩子出发了。最大的一个孩子刚刚十岁,他背着一个军用挎包,穿着一双头很大的运动鞋。走出村子,走上那条尘土飞扬的公路,他把包挂到弟弟脖子上,把鞋子脱下交给妹妹。然后光着脚丫子,趾高气扬地向前走,不时向后面的两个跟班挥一挥手,大声说,弟兄们,跟我来。
  
  我们走不多远就给追上来的爸爸和妈妈拦住了。爸爸板着脸说,你们去干什么?哥哥吓坏了,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妈妈。妈妈大口喘气,说把我和你爸吓死了,一声不吭的,三个小孩子就没了。你说说,你要带他们上哪儿去?说不好今天你爸非揍你一顿。哥哥偷偷觑一眼爸爸,把胸脯一挺,大声地说,我带他们去看大水库。
  
  那个遥远的白天,两个大人跟三个小孩一起走向一个叫做板桥的地方。他们的目标是一座水库。那次爸爸没生气,他听完哥哥的话,咂咂嘴说,好,这像我的儿子,就要这样,什么都敢去闯一闯。说完他作出了令妈妈大吃一惊的决定,他说今天我们就一起去板桥看大水库。
  
  哥哥在那个白天表现出来的兴奋,我至今记忆犹新。他奋力昂着头,挺着瘦瘦的胸脯,每一步都高高地踢起腿,每一步都噗噗地激起一大团灰尘。爸爸温柔地看着他,乐呵呵地说,这儿子,像我小时候。
  
  爸爸的话令哥哥激动不已。我想,哥哥那个关于“流浪”的梦想就是在这之后萌芽的。那天之后,好几次上学时,走到村口那棵葳蕤的细叶榕下,哥哥常会指着那条见证了他英雄业绩的公路对我说,你知道这条路走到头是什么?是山,我望着远处青郁郁的大山说。山那头呢?哥哥又问。我答不上来了,只是疑惑地望着他。他神气地说,等我以后告诉你。以后……他迟疑着,等我变成大人了,就流浪去了。哥哥忽然说出“流浪”这个陌生的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甩开我跑到前面去了。可多年以后,他在最后的岁月里,跟我一起坐到细叶榕下,一个字也没跟我说起出狱后那一年的流浪生涯。我在他脸上看到的,是一种像孩子一样干净明亮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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