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夜风徐朗

37 夜风徐朗 (第2/2页)

更何况近日以来，他视力骤减，入夜之后，都快到了不能视物的状态，要想如卢梦瑶所言，将屋中各处擦拭干净，实在是力所不及。
　　
　　好在这分黯然心思被他掩藏得极好，至少卢梦瑶始终不觉。她一会儿提着盛满水的小木盆，给屋中地面洒上水，一会儿扯上扫帚，稀里哗啦忙作一团，早无暇顾及墨城这边。直到最后大检查时，才愤愤然道：“世里哥哥，你怎地这般不用心？早知道不让你干了！”
　　
　　墨城站在窗前，丢一丢手上布满脏渍的抹布，再悠悠接回来，往窗台上扫了一眼：“我觉得不错了。”
　　
　　卢梦瑶气急，伸手往台上一擦，将一指头灰递给墨城看：“你看，全是灰，哪里就不错了？”
　　
　　墨城微一皱眉，倏然认真道：“那你再重擦一边。”言罢将洗都未洗的抹布挂到了卢梦瑶指尖上。卢梦瑶气得一凛，小鼻一皱，往墨城脚上踩了下去。
　　
　　墨城目色一暗，盯着她道：“再踩一次试试。”
　　
　　卢梦瑶却不敢了，将抹布绞进手中，讪讪道：“我……我才没功夫理你。”噌一声掉头而去，背着墨城，将抹布扔进水桶中一番乱洗。
　　
　　经二人齐力清扫后的小筑，立时焕然一新，在细雨和风中熠熠生光。
　　
　　卢梦瑶实在倦了，却舍不得睡去，缠着墨城在竹阶上坐下，一面赏夜下雨景，一面谈过往回忆。
　　
　　卢梦瑶说：“有一次我们也是坐在这里聊天，你给我说江湖上人吃人的故事，吓得我好几天都睡不着觉，被师父骂死了……你还记得不记得？”
　　
　　墨城眉尖一蹙，凝着一处夜景，陷入了沉思。
　　
　　那是冬尽春来时的事了，他因雪人一事，初对这个少女表示好意，岂料在那之后，竟整日被她缠得支不开身。无论走到何处，只要一瞥头，便能看到她那笑得天真无邪、沾沾自喜的脸。
　　
　　他不喜欢这样被人看着，更不喜她那好似幸灾乐祸的笑，几度现出怒气，可她总不为所动，照旧如常。后来他残毒发作，逐渐失明，脾气越发喜怒难辨，有时，好不容易将她弄哭，可不过半个时辰，又能看见她揉着眼睛跑到自己面前来，一笑说：“世里哥哥，我不生气了，你别不理我。”
　　
　　她总是这样，不知退却。而他，除了接受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那天夜晚，谷中下了春雨，潇潇一片，他独坐在筑前蹙眉沉吟，想着遥远的故乡，那血流成河的厮杀恩怨。而那少女却挤在他肩头唱着悠悠小曲，唱厌了，还来缠着他说江湖故事。
　　
　　他烦躁得很，当下便说：“江湖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没甚么故事。”
　　
　　她明显一呆，半晌才问：“那……你吃过么？”
　　
　　他想也不想：“吃过。”
　　
　　她吓得倒吸一口气，片刻后，“哇”一声扶着墙跑了。他坐在竹阶上，能依稀听到她朝萧如羽哭诉的声音，沉暗的脸绷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瞬笑容。
　　
　　……
　　
　　卢梦瑶推了推墨城的肩，努嘴道：“你到底想起来了没有？”
　　
　　墨城挑唇一笑，冷不防道：“笨得要命。”
　　
　　卢梦瑶一呆，倏然做了个泪珠莹然的矫情模样，七手八脚往墨城砸去，嘴上嗔道：“讨厌讨厌讨厌……”
　　
　　墨城大骇，一手揪住她胡乱折腾的手脚，蹙眉道：“搞什么？谁教你的？”
　　
　　卢梦瑶老实下来，眨巴眼睛道：“撒娇啊，曲前辈教的。”
　　
　　墨城脸上一沉，无奈至极，松开她道：“以后……少这样。”
　　
　　他本意是言“以后别这样”，然借着风灯微光，看见她那似羞似嗔的脸蛋时，瞬间心头一软，春意动容，话出口后，便不自觉成了个“少”字。
　　
　　这厢，卢梦瑶嘻嘻一笑，蓦地腾过身来，抱紧了墨城手臂，笑弯眸道：“好，世里哥哥说少这样，那梦瑶便乖乖的少这样。”
　　
　　墨城微怔，进而如春风拂面，在这沉寂深远的夜晚，真真笑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