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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是相聚了 事说不到一起

第4章 人是相聚了 事说不到一起 (第2/2页)

小家伙像做错了事,满脸的不高兴,问姥爷:“姥爷和老爷爷哪一个说错了?走‘敖特尔’奶奶知道吗?那‘白灾’和‘铁灾’厚的大雪,爸爸妈妈能走吗?”
  
  巴图乐呵呵地说:“姥爷和牧场的老爷爷说的都对呀。姥爷有你这么大,你妈妈没出生呐。以前奶奶不在草原。”
  
  哈斯朝鲁说着蹦蹦跳跳的拿回了“套羊杆”,朝勒勒车上甩了三四下。嘴里有点不解恨的味道,像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举手对姥爷说:“羔羊再不听话,就报告老师,尿了裤子,打他的屁股。把他关到小黑屋子去,看不见太阳公公和月亮婆婆。”
  
  “轻一点,轻一点,勒勒车会哭的,会痛的。”巴图说服了打着勒勒车的哈斯朝鲁。
  
  巴图指着大轱辘对哈斯朝鲁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勒勒车也叫大轱辘车,也叫牛牛车,还叫牛车。姥爷愿意叫它是勒勒车。喊它勒勒车,才能听到走‘敖特尔’吱扭吱扭的声响,嘴里‘嘞--嘞’喊着号子,大黄牛听着‘嘞--嘞’的号子,肥厚的肩膀驮着车,蹄子把硬硬的雪盖子踏得嘎嘣嘎嘣响。”拽着小家伙从牧场回来,脸色轻松得像洗掉了厚厚一层的黄土。他那浓密的胡子,灰白不均匀的铺满了整个脸,并延伸到了喉咙。他平直的看着我,嘴角的肌肉明显的抽动着,又转回头对儿子说,“过去这么多年了,‘知青’回城了,挖矿的挖煤的又来了,这草场啥时候能消停下来?”
  
  我瞅着巴图:你这一筐子一篓子的废话连着废话,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靠近了巴图一步,说:“人生不抗熬,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姐姐由小姑娘熬成了奶奶,您和大姐熬成了姥爷和姥姥。我也熬成了舅老爷。”我的话中有话,在侧面敲打着巴图:往高里说,按一百年的保质期计算,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新鲜几年?帮个忙过个坎儿,谁心里没有个小九九,百年之后把你当神供养着。余光扫着他那高高凸出的颧骨下面压着一副古铜色的平板脸,姐姐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亲家,亏得还是儿女亲家。
  
  巴图拿出清水煮手把肉的慢功夫,眼光全洒在我脸上:“有些事呀,不能像起羊粪砖那样,一块一块垛起来,卯足力气揭得多堆得高。一根针千条线万条线都要过,煤矿矿山一股脑的洒到了草原,捡蘑菇的挖药材的也来凑热闹,牧民该咋办?”
  
  以前俄日敦达来起过羊粪砖的事,十月下旬是起羊粪砖的好时候。用铁锹往下捅捅羊粪层的厚薄,再用铁锹在羊粪层划出大小差不多一样大方块,从羊粪圈的外围用放平的铁锹,慢慢地将羊粪砖掀起来,一层一层的堆放好。早了没冻好,松软不成形,草会连根带出来;挖深了,翻出了细沙;挖浅了,羊粪砖的量就会少一些,厚厚的一层压着长不出草来;起的晚了,冻得和冰块一样死硬死硬的,铁锹捅上去白扯。他琢磨着要说服父亲,和起羊粪砖没啥两样,早了晚了都不成。比划着对我说:“牧区不烧煤,做饭熬锅茶都用牛羊粪。用锹把厚厚的粪饼捅成一块一块的,形状类似砖。粪砖干透了烧茶做饭,火苗硬,锅茶响得快,比牛粪耐烧。”
  
  巴图摸着白银镶嵌的珊瑚戒指:“草场和兜里的钱不一样。钱,花光了,打完草卖了羔子,能回来;草场丢光了,牛羊没了,吃啥喝啥?”我这才知道巴图说的“一根针”,就是草原。他又在和儿子唱反调,“还是捡冻羊粪蛋,省事多了,一把一把放进铁皮炉里砰砰响。”
  
  俄日敦达来觉得父亲是在找自己的茬儿,从起羊粪砖又扯远了:“那阵子,嘎查苏木也跟着热闹,不吃政府救济的亏心粮,向草原要粮食和蔬菜,疯狂的开荒种地。“知青”点更是一团糟,在草原上开荒种菜栽树。“知青”不习惯住毡房,盖起了土房子。用木板做了一个长长的框子,在黑土坑里加上水,添上芨芨草,用镢头搅合好,用铁锨从坑里把搅合好的黑土,一锨一锨挖到草场上,堆成一个大土堆。用铁锨把黑土放到木框内,用木板敲打抹平,两手端平慢慢上提,草场上摆满了一排一排的土坯砖。土坯砖垒好墙后,从林场运来的杨木做椽子和檩子,芨芨草编的厚厚草笆铺在上面,再用掺杂着芨芨草的黑土抹平屋顶,门窗也是用桦木做的。珍宝岛事件,这儿离边境近,叫的最响的一句话就是“以粮为纲”。“知青”的警惕性格外高,手上磨出血泡,也不放下镢头,开荒种田的场面凶狠着呐,完全不顾及牛羊的死活,种上一片一片的土豆、荞麦、燕麦和油菜……清闲了几十年的草原,一股风刮来那么多外地人,挖矿挖煤一股脑跑到草原上来。巴图放下了锅茶,说:“小的骆驼也能踩死羊呀,别说大的骆驼。比骆驼大的旗长见了外来户,硬是拽着袖筒,怕人家不来祸害草原。”
  
  俄日敦达来抬屁股转身给我递过一支烟,借着点烟的机会凑近耳朵:“那根神经没睡好觉,和卧着的土牛‘磨牙倒嚼’没啥两样。吐出的话吞回去,吞回去又吐出来,别搭腔。”
  
  巴图的嘴巴像打草机,一时也停不下来,又在嘟嘟囔囔地说:“到草原挖药材的捡蘑菇的,一车一车的人,和茅坑里的苍蝇乱哄哄的。一棵黄芩一个坑,拽一棵透骨草,扯出一片草来。牧场成了两条狗中间的一块肉,通红的眼睛里流着血,乌七八糟的祸害着草原……这样下去,哈斯朝鲁这辈人长大成人,后看不见祖宗留下的牧场。同样的错误重复犯,管事的人咋想的?”越说越冲动,指着矿山的方向继续说,“矿山的毒水,毒死了的牲畜,污染了草场,告到了旗里,来了一帮子人,开着车溜达了一圈,后腚上冒着青烟,比黄羊跑得还快,回到旗里去了,阿来夫没拿到一分。”
  
  俄日敦达来急红了眼对父亲说:“吃了毒芹,不是毒水,咋赔啊?”
  
  巴图又说:“你连驼羔也不是,给挖矿挖煤的撑腰。用勾机挖个大坑,勒勒车轱辘厚的黑土拉走了,砖头堆放的烂七八糟。”
  
  俄日敦达来对父亲说:“那阵子的苏木长是任钦,乌日根的亲戚,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我没做,哪天脑瓜子犯浑了,也不能在面上说,说我就等于再说你嘛。”
  
  巴图的记忆和打草一样,一年一层,清楚得很。有些人,一夜间把牧民当成了仇人,为挖煤挖矿的说话求情。猫和猫成了仇人,猫和老鼠反倒成了朋友。瞅了一眼儿子,回头对我说:“他是他,我是我,不一样。”
  
  哈斯其其格收回了缰绳,瞟了一眼巴图:“干嘛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又对俄日敦达来说,“你爸这个人,心病越缠越难解。早过去的事,说这些有啥用?管不住自己的嘴,性子急说实话。”
  
  巴图有点做对了事被骂过的感觉:“这块心病啊,是一个蚊子,叮咬了我一辈子,一个红疙瘩一个红疙瘩的,痛到心窝里。‘知青’破坏了草原,矿山煤矿也进来了……祸害起来一点不心痛,草原会好到哪去?”
  
  哈斯其其格顺手调低了电视的音量,对我说:“牧点就这条件,凑合着,吃不好吃不饱,酒要喝足。”
  
  “我的亲妈妈呀,哈斯朝鲁过周岁生日,菜也没有整这么多。”陶格斯诙趣地说道。
  
  哈斯其其格夹着菜喝着酒,酒杯吊在半空说:“饭都堵不住那张得罪人的嘴,孩子眼前要装个当妈的样子,说话不过脑子。把你舅舅的酒满上,下马酒,按规矩来。”
  
  哈斯朝鲁在巴图一侧欢呼蹦跳:“下马酒,下马酒,喝三碗,喝三碗。”
  
  我弯下腰低下头,左手接过俄日敦达来双手敬上的满满的一银碗酒,用右手无名指蘸酒弹向天空,先敬天;用右手无名指蘸酒弹向地面,再敬地;用右手无名指蘸酒向前方平弹,双手端碗,一饮而尽。
  
  巴图翘起大拇指。我瞥了他一眼:“这些规矩,是前些年来草原,哈斯朝鲁的舅舅教的。”
  
  用银碗喝酒的事,我多年前查过资料。成吉思汗在统一蒙古的前夜,攻下了很多的部落,有一个小部落,攻打了一个多月没拿下山头。他喝了一顿大酒,别力古台率领重兵围困这个部落,切断外围的粮草供给,想活活把他们饿死。这个部落的首领带领20多个随从,用马驮来两坛的烈酒,表达了自己的归顺诚意。他哈哈大笑喝下一碗酒,又端上一碗酒,送到了成吉思汗面前。我敬统帅一碗,肯喝了这碗酒,我带着全部兵马归顺你;要是不喝,我宁肯战死……成吉思汗心中担心酒中有毒,怕丢了性命……一碗酒,能降服这个首领,那怕喝了这碗毒酒死了值。用右手的无名指蘸了一下酒,弹向头顶对长生天说:敬我心中的腾格里,祈求长生天世世代代保佑我草原儿女平安;接着又蘸了一下酒,对大地说,敬地,祈求大地风调雨顺五畜肥壮;第三蘸了酒抹向自己的额头,敬自己,建立最强大的帝国。酒顺着手指流到了银戒指上,戒指没有变黑,说明酒中没投毒,接过用银碗敬上的酒就不会心存顾忌。他一口喝下一碗酒……也许用银碗喝酒就是这样演变过来的。我不能坏了规矩,喝醉了也是应该的,他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了:“可我……可我至今不明白--平常喝酒都用玻璃杯,为什么下马酒就得用---银碗?是不是嫌玻璃杯比银碗小,怕客人喝不足酒?”
  
  阿斯夫又给添上一碗酒:“啥规矩不规矩的,没人能闹不机密,下次—下次到我牧点—去—喝。”一摇一晃把哈斯朝鲁领到我面前,粗声粗气喊道:“给你舅姥爷满酒,这是规—矩—。”
  
  “砰”的一声,大半瓶酒从阿斯夫手里落在了地上。“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俄日敦达来摸着哈斯朝鲁的头,端起酒,连续说了两遍。
  
  阿斯夫和巴图的酒都喝高了,继续争吵着“知青”插队的事。哈斯其其格抬高嗓门喊道:“在儿子闺女外甥面前扯着嗓子吵闹啥?都老大不小啦。”
  
  哈斯朝鲁摇动着双手,围着巴图直打转转:“爸爸姥爷挨批啦!挨批啦!”并模仿幼儿园老师的口气,神情严肃地说,“再不听话,罚立正!”
  
  大伙儿被哈斯朝鲁这个小大人逗得哈哈大笑。
  
  哈斯其其格低沉地说:“孙子外甥都这么大了,不说过去的事了。我估计着朝鲁的奶奶多半是痛恨‘知青’这件事。”
  
  巴图那古铜色脸堂变得更紫,凸出的颧骨像两个大的紫疙瘩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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