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零点看书 > 菜子黄了 > 第十一章 错爱

第十一章 错爱

第十一章 错爱 (第2/2页)

此时,管家二拐子再一次沉浸到了往事中,命旺差点干了丫头葱儿的事立马让他对西厢房产生猜疑,二拐子不是傻子,命旺患啥病他比谁都清楚。一想病,八岁时看到的一切便像沙河水一样哗地流出来……
  
  当年,八岁的二拐子把对东家庄地的仇恨悄然转嫁到命旺身上,你爹抽我娘我就抽你,看谁抽得过谁!一瞅着机会,就扑上去冲命旺裆里美美捏一下,傻命旺捏了并不叫,只是龇牙咧嘴露出恐怖表情,二拐子捏得很过瘾也很解气,他想终有一天会给这傻娃子捏碎捏烂,捏成一泡鸡屎!一日手又痒痒,摸到门口,忽然就看见娘的大奶含命旺嘴里,手却在他要捏的地方使劲动。二拐子起初以为是娘替他捏哩,替他解恨哩。伏下身子竟看见小他两岁的命旺雀雀像小火棍,娘越套雀雀越翘,直直地往他眼里扎。天呀,二拐子惊叹娘的功夫,正要怨娘偏心就听娘发着狠说,你不让我生我叫你的也活不好!八岁的二拐子当然不明白娘那句话,但从眼神,看出娘是在跟东家庄地怄气。娘越来越欢的套动中,二拐子似乎隐隐感觉出些甚,一低头看见自己的雀雀竟也翘起来,顶得裤子老高,当下吓得就往远处跑。
  
  报复中成长的二拐子不久之后便坚信一个事实,命旺活不久!
  
  命旺的病一大半是娘给的,长大后二拐子才明白,娘想替东家庄地生,东家庄地不让,娘才使出这么个毒计儿。
  
  毒啊!
  
  长大成人后的二拐子渐渐懂得,娘用了最原始最简单也最让人捉不住把柄的法儿,没想这法儿,却把下河院传宗接代的梦给狠狠地灭了。
  
  天下最毒妇人心,比起娘,东西庄地那点本事算什么?!
  
  二拐子想来想去,最后把心思动到了自个女人芨芨身上。
  
  是啊,那可是一把好毒药呀!
  
  二拐子已好久不干芨芨了,沟里人的讥笑让他在憎恨中对女人渐渐失去信心。生下儿子生不下儿子他已无所谓,他自个都成了这样,恓惶得没法提,生下儿子能咋?他爹青头不是有儿子么,能咋?这夜,他却被莫名的兴奋点燃。一想沙河沿上那个绝妙的想法,就兴奋得想大叫。一把搂过芨芨,没一点前奏便压了上去。芨芨早就荒芜得成一片乱草滩了,再荒下去,下面就会成盐碱地了。猛一见男人发了疯,当下喜的,就像母马一样跃过身子。你不是不动老娘么,你不是不眼热老娘这两疙瘩肉么,看来,你也有受不住的时候啊。
  
  啊啊,啊啊啊——芨芨发出一浪淹过一浪的**,想不到男人会用这么猛的方式补偿她,她被男人顶上了天,暴雨肆虐着久旱的身子,她快要疯死浪死了。
  
  他们一连做了三次,二拐子像是把一生的都做了,怪怪地盯住女人残缺的**,咬牙说,想不想报仇?
  
  命旺让二拐子哄到他家的那天,少奶奶灯芯正跟公公怄气,没想公公听了丫头葱儿遭暴的事,竟跑来跟她商量,要葱儿遂了命旺愿。气得她差点把唾沫吐公公脸上。
  
  少奶奶灯芯并不知道,她勒紧裤带的事早已让奶妈仁顺嫂说给了庄地,奶妈仁顺嫂还添油加醋说,她是想憋死命旺哩。
  
  奶妈仁顺嫂说这番话,也是经过久长的一番斗争的。按说,奶妈仁顺嫂对少奶奶灯芯,是有很深的感激存在心里的。想想这些年,她家新房有了,媳妇有了,芨芨纵然再不是东西,可毕竟,也是她家新添的人哩,况且还添了两个孙女。这些,都是少奶奶灯芯给的,奶妈仁顺嫂不能不感激。想想大灾那些个年,一沟的人啃食树皮野草,独独她家跟着下河院吃好的,这心,就越发地知道感恩了。尤其儿子二拐子做了下河院管家,这可是她做梦都没梦到过的。但,恨也因此而生。本来,奶妈仁顺嫂都把心里那藏了多少年的恨给灭了,就想老老实实守着东家庄地,安心享她这份好日子。西厢的事,她再也不想管了,爱咋咋去,跟她扯不上边。可人心这东西,是很能生长草的,尤其日子一富足,尤其心里的雨水一广,这草,便也悄悄冒了头。
  
  奶妈仁顺嫂恨不过少奶奶灯芯那份霸道劲。
  
  不让做管家倒也罢了,该放牛放牛,该犁地犁地,没说的。既然你给了,让做了,就不能再欺负人。你瞅瞅,院里上上下下的事你一个人霸着,就连东家庄地也插不上嘴,这且不论,这是你家里摊子的事,爱谁做主做去。可外摊子里,你多多少少也得让管家说句话呀,瞅瞅,瞅瞅呀,这三年,你让说过一句么?你宁可大事儿小事儿找草绳男人,找木手子,甚至找天狗找四堂子,就是不让我儿沾手。你个母老虎,欺人太甚了!
  
  这一激动,那份恨就复活了,不只复活,比原先更猛更强烈了。
  
  我能把你男人打小弄成这样,我就能把你也弄个半死不活!
  
  这么着,她就添油加醋黑的白的全当枕头风吹给了东家庄地。
  
  东家庄地哪能容忍这样的事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自个少了这一口都不行,儿子才多大!东家庄地虽说对儿媳灯芯已经无能为力,下河院重整旗鼓的这几年,少奶奶灯芯以不可阻挡的优势取代了他在沟里的地位,垂垂老矣的庄地只能躲在奶妈仁顺嫂的温柔里怀恋失去的岁月。偶尔,也到天堂庙一走,但接连碰了几鼻子灰后,他的心便彻底死了,完完全全落到奶妈仁顺嫂一人身上。一听儿子受这份罪,东家庄地立马不答应,不许了。你再日能,也是我儿的女人!是我拿大红轿子抬你来的,抬来就是让我儿受用的!好,你自个不让受用,我就想别的法。我就不信天下的女人都像你一样!
  
  东家庄地尽管遭了媳妇拒绝,但他并不十分灰心,他本来就没把希望寄托到灯芯身上。他找丫头葱儿,不信葱儿不听他的!
  
  53
  
  就在东家庄地和奶妈仁顺嫂密谋着给命旺和丫头葱儿圆房的时候,阴谋却在另一个院子里发生了。
  
  芨芨敞着怀,两只残缺的**鼓圆了劲地舞蹈,命旺露着贪婪的目光,恨不得一口将它们全吞下去。这一天,芨芨的骚浪在自家屋里以更别致的方式发挥出来,不时将**从命旺嘴里拔出来,引得命旺狗一样跟她炕上转圈圈。已经成人而且让少奶奶灯芯冷极了的命旺一看见芨芨那两疙瘩肉,便再也不想丢开。幸好,芨芨大方得很,也会勾人得很,命旺有点不管不顾了。
  
  二拐子蹲窗根下抽烟,恶毒的目光不时探进去。对这个创意他非常满意,苦等了三年的二拐子发现自己对下河院女人束手无策,不但报复不了她,管家的地位竟也摇摇欲坠,少奶奶灯芯已公开跟沟里人讲,养着管家不如养一条狗,沟里人已完全越过他跟下河院打起交道,再要拿不出对策,扫地出门就是他的下场。
  
  芨芨这骚货不愧有两下子,没几下工夫就让命旺泄到了裤裆里。看着命旺软沓沓倒下去,二拐子这才进屋。女人脸上的骚浪还是刺痛了眼,恶狠狠地说,你要敢跟他来真的,我捶死你。让命旺弄得火烧火燎的芨芨顾不上跟男人生气,猛地扑上来,咬住男人不放。二拐子一把推开女人,想想刚才她跟命旺的骚样,恨不得将女人脖子拧断。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会撞鬼,没想,芨芨真玩出事了。
  
  命旺的变化引起灯芯警觉,接连好些日子,命旺回来便倒头入睡,像一头筋疲力尽的驴,一躺下便再没动静。联想到二拐子近日神神秘秘的举动,灯芯多了个心机。夜里她故意将自个扒光,白生生的**晃命旺眼前,命旺惺忪的睡眼睁了一下又合上了,一丝儿兴趣都没。
  
  灯芯心里忽地有了底。
  
  次日,少奶奶灯芯找个借口,将二拐子打发去北山。自个上地里转一圈。回来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命旺果然不见影儿。一团黑涌上来,脚步忽地变沉。她在院里跺来跺去,最后还是一狠心,走了出去。趁阴凉下山沟里人上地的空儿,灯芯来到二拐子家,门虚掩着,轻轻一推进了院。院子沉静在夏日的闷热中,几只鸡悠闲地觅食,猪在南墙根伸直了腿睡觉,这等的闲静似乎表明没甚事儿,可睡屋紧闭的门立时就让灯芯提紧了心。蹑手蹑脚到窗下,隔着窗眼往里一巴,身子骨软了。
  
  偌大的炕上,芨芨赤条条躺着,命旺像一只癞皮狗,麻秆似的双腿交缠在芨芨身上,手勾着芨芨脖子,流着涎水的嘴拱着芨芨红胀的**。事儿已经停下来,想得出炕上刚刚发生了什么,浓烈的腥臊味从窗洞飘出,钻进灯芯鼻子。天塌地灭的感觉瞬间袭上来,整个人在瞬间焚烧了一次。略略一平静,一脚踹开门,逼视着炕上的淫男**。芨芨一点惊慌都没,她终于成全了自己的好事,狗日的二拐子,狗日的灯芯,让你们也尝尝老娘的厉害。她缓缓伸直腿,摇了摇命旺,嘴巴一努示意来了人。命旺朝地下望了一眼,理都没理让羞辱和愤怒气得变了形的灯芯,复又俯在芨芨怀里,这儿才是他的梦,才是他安全又疯狂的乐园。
  
  灯芯遏制住喷薄欲出的怒火,她知道这阵发火等于输给了对手。
  
  少奶奶灯芯从二拐子家出来,径直进了上房,公公正在奶妈仁顺嫂的侍奉下抽烟,奶妈仁顺嫂母狗般的动作再次激得她怒火攻心,恨不得一把火烧掉这个世界。沉腾腾地丢下一句话出了屋,一进西厢房泪水就像沙河的水狂泻而下。
  
  命旺让芨芨勾引的下贱事雷一般击倒了东家庄地,他在仁顺嫂的搀扶下走进二拐子院子时,炕上的人还没起来,他们赤条条地迎接了又一批前来看热闹的人。仁顺嫂拾起扫帚就打,芨芨躲开扫帚,淫笑着说,兴你老卖不兴我卖。奶妈仁顺嫂在儿媳恶毒的嘲讽里昏厥过去,东家庄地更是让命旺枯瘦如柴的身子击晕了头,一口痰没吐出,一头栽到地下不省人事。
  
  少奶奶灯芯这次表现出惊人的果决,中医爹闻讯赶来要给昏厥的公公把脉时,一把打翻爹面前的茶盅说,你要医他就不是我爹!
  
  命旺让木手子绑了回来,拴狗一样拴在北厢房里,除了一日三餐木手子喂给他外,谁也不得见。
  
  下河院一时乌烟瘴气,下人们都让事态的发展吓傻了。草绳男人闻讯从南山煤窑赶回来的这天,正碰上北山回来的二拐子,二拐子半道便听到动静,一边诅咒芨芨的不耻,一边揣摩下河院女人怎么收场。院里转了几个磨磨,装作没事人似的走进上房。曾经东家庄地显摆威风的椅子上端坐着横眉如刀的灯芯,二拐子抖索的目光刚触上去,就听屋里一声断喝:“给我绑了!”二拐子只觉背上重重挨了一下,身子就不由他了。草绳男人和木手子拿根绑牛的草绳,结结实实将他捆了。
  
  “你还有甚说的?”灯芯吃人的目光刀子般扎他脸上,二拐子心想说甚也没用了,他垂下头,装出一副愿打愿罚的架势。
  
  灯芯复杂的目光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有一瞬她想起了那个夺她初红的夜晚,想起了二十二岁坐轿时救她抚她的那双手,面对这个可憎可恶的男人,她实在下不了狠心。犹豫间见马驹扑上来,抱住二拐子喊:“不要捆他,我要跟他玩。”马驹的声音撕裂灯芯,无力地摇摇头,从椅子上弹起跑西厢房去了。
  
  次日一早灯芯作出一个决定,虽然突然但却在下人们的预想之中。
  
  二拐子的管家让灯芯废了。奶妈仁顺嫂跟他一道卷了铺盖,毫无脸面地回到自个家中。
  
  芨芨早让二拐子捶成一摊泥,这阵还躺炕上呻唤。
  
  沉闷的夏天终于过去。秋季到来的第一个日子,灯芯刚要出门,凤香哭哭啼啼跑进下河院说,石头不行了。
  
  少奶奶灯芯扔下手中东西,一路小跑着来到磨房小院。石头蜷缩在炕上,双手捂着肚子,疼得满头是汗。灯芯摸了把额头,灼人的滚烫吓得她缩回手。石头脸色瘆白,几日不见,人瘦得比命旺还吓人。少奶奶灯芯让木手子赶快骑马去后山,等中医爹赶来时石头疼得已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地抓住灯芯,不让她走开。中医爹强打精神给石头号了脉,脸色阴得比秋天的云还浓。
  
  石头不行的消息很快在沟里传开,一时之间,众乡邻都提了东西来看,眼泪和着惋惜淹没小院,凤香再也打不起精神,嚎天扯泪唤着我苦命的儿呀。起初几天灯芯还耐着心熬药,亲自一勺一勺喂下去,直到石头再也不肯喝药,难舍的目光弥留在她身上,无力的双手挣扎着想摸她的脸。少奶奶灯芯完全忘了自个身份,不顾一切抱住石头,她是多么舍不下呀。石头脸贴在她胸上,昏睡中微微露出笑容。
  
  沟里众说纷纭,后山半仙也被草绳男人请了下来,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灯芯狠着的心再也不敢坚持了。凤香哭着抓住她的手求道,你就行行善吧,兴许能把娃从阴沟里拉回来。
  
  少奶奶灯芯遇到了一生中最难作出的抉择。离开磨房时终于艰难地点头道,那就冲吧。说完这话她躲进西厢房,整整关了三天。一切准备就绪后丫头葱儿来跟她告别,灯芯搂了葱儿,泪水涟涟问,你恨我么?丫头葱儿摇摇头,眼里也是一汪泪。灯芯这才撑起精神说,我把石头交给你了,你要尽上心伺候,能冲好是他的命,冲不好我也不怪你。见丫头葱儿点头,又说,你的委屈我记着,日后再还给你。说完就让草绳引葱儿上轿。
  
  唢呐声划破沉寂的天空蹿入云霄时,灯芯紧紧抱住枕头,强忍着不让悲声发出来。
  
  十七岁的丫头葱儿带着一沟人梦幻般的渴望,从下河院走向磨房小院,石磨吱吱呀呀的吟唱中,开始了她的另一种人生。
  
  这个初秋的夜晚,油坊大巴佬七驴儿一如既往一尘不染地走进西厢房,少奶奶灯芯只有在这种时候,凄伤和绝望的心才能获得短暂的解脱。技艺越发精湛的七驴儿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感觉到他跟梦中的女人是如此近。他的手在飞舞中带着梦想和野心在女人身体上放肆而又充满柔爱地奔驰,他渴望着把女人带入云层再也不要醒来,永世安睡在他的敲打之中。
  
  女人渐渐走向迷醉,所有的烦恼和灾难渐渐远离她的肉体,她被一种全新的感觉鼓舞着,激跃着,她渴望永远沉醉在这梦幻般的世界不要醒来。
  
  石头躲过了劫难。当大雪纷飞而至时,凤香一脸喜色走进门说:“好了,娃儿能起身了。”正在往炉里添煤的灯芯猛地丢了煤铲,惊愕地盯着凤香:“真的?”凤香喜滋滋说:“真的。”灯芯一把拉了凤香就要去看个究竟,走到院门口心突然暗下来,面无表情地说:“跟他说姐姐盼着他好。”凤香让灯芯浇了一头雾水,不知道少奶奶为啥变了主意,只好踟蹰着步子回到磨房。新媳妇儿葱儿刚刚给石头喂过热汤,两个人正偎被窝里说话,一对新人少不了亲昵的动作,凤香巴望一眼,忽就想起曾经石头跟灯芯一起偎炕上的情景,立时心里明白过来。怔怔地望住天空中飞扬的雪,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半天后莫名其妙冲屋里吼了句:“葱儿,出来扫雪!”新媳妇葱儿跳下炕,穿了鞋跑出来,一看漫天飞扬的雪花落到地上瞬间化成了水,不开心地说:“哪有雪呀。”说完复又跳上炕,屋子里很快响起嘻嘻打闹的声音。
  
  少奶奶灯芯一个人坐门口看雪,孤独和伤感雪花般飘来,很快她就被浓重的心事包裹。下河院突然静下来,少了下人的下河院秋后便多出几分萧瑟,东家庄地整日气息奄奄躺炕上不能动弹更让院里的孤寂染上几分悲愁。马驹自打二拐子走后也变得一蹶不振,处处跟灯芯作对,这阵不知又钻牛棚里捣什么乱去了。灯芯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般,突然间生出死亡般的恐惧。她拔开脚步,不由分说就朝磨房走去。
  
  磨房小院掩在树枝下,还未落尽的树叶在风的吹打下跟雪花一道飘下来,院里积了厚厚一层树叶。枯黄的叶子发出深秋的光芒,冷漠地瞅着她,灯芯立磨沟沿上静静地望着小院,小院里飞出的嬉笑蜜蜂样蜇着她的心,默站了许久,却鼓不起勇气走进去,只好悻悻踱着步子回来。
  
  一股谣言在沟里隐隐约约传开,木手子这天铡完草,想起自家就要生仔的母猪,脚步子疾疾往屋里走,路上碰到药铺里出来的日竿子。木手子本想避开,日竿子却套近乎地道:“你家母猪要生了?”木手子点点头,没心理他。日竿子厚着脸皮道:“你可得操心呀,小心生出一头象来。”木手子觉得他话里有话,忍不住说:“有啥屁放响堂点。”日竿子这才神神秘秘说:“你看马驹像谁?”
  
  已经蹿了老高的马驹的确越来越像一个人,尤其跟在二拐子屁股后头颠颠颠跑时,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的。稍稍有点脑子的人瞥见了,就能猜出点什么。木手子啥话没吭,掉头走开了。可自打这次后,关于马驹身世的传言却牢牢攫住他的心,令他无法摆脱。沟里的闲话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说到他面子里。木手子觉得不能袖手旁观了,他清楚谣言就出在药铺,日竿子跟芨芨天天蹲里头,下河院怕甚就编排甚,甚至连老东家庄仁礼的事也抖了出来,沟里一时惊叫四起,下河院的威信瞬间遭到颠覆。
  
  形势已经相当危机,根本不容木手子做任何犹豫。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老东家庄仁礼,想起了老东家临闭眼时跟他安顿过的一句句话。下河院对他来说,是神圣得不能再神圣的地儿呀,木手子经过一番慎思,终于作出决定,他要让闲话彻底消失。
  
  冬天的夜黑得早,一家人围着火炉吃饭时夜幕已罩住了村子。这天木手子特意宰了只鸡,老婆豆秧儿心疼地说,好端端的杀鸡做甚哩,天天在院里吃还没解掉馋。木手子边给豆秧儿夹肉边说,不就是只鸡么,哪天想吃了,我把牛也宰给你。豆秧儿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听他越说越没边,赌气地说,都宰完就剩我了,你也宰了吃掉吧。木手子倏地黑脸道,夹住吃肉。
  
  吃完饭时辰尚早,木手子到村巷里走了一遭,天阴得很实,说不定半夜雪便落下来。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着,有几家院里已飘出隐隐的叫声,都是些还没儿子的人家,天一黑便急不可待地发出声音。木手子觉得可笑,想想这沟里很多事,都觉可笑。可他笑不出声,他的心被将要发生的事儿牢牢捉住了。那是件可怕的事,但他必须得做。
  
  他在村里一直转到人睡定,这才走进下河院,摸进草房。进草房的一瞬,他似乎犹豫了下,可见他还是不那么坚定。但,他想起了后晌在院里见少奶奶灯芯的情景,少奶奶灯芯一定也是听见了谣言,而且,听到的一定比他还多,要不,脸没那么阴。少奶奶灯芯好像叹了一口气,然后,远远地望住后院里玩的马驹,马驹正在围着三杏儿,问野种是个甚?三杏儿一时不好作答,傻傻地盯住少奶奶。马驹又问了声,少奶奶灯芯扑过去,要打马驹,吓得他一把拽住了。
  
  想到这儿,他不再犹豫了,犹豫有时是会出大事的,木手子从没为下河院做过甚大事,这次,他要做一件!
  
  草堆里取出从北山带来的东西,这东西是他从十几个想法中选定的,还是买骡子时在一老财主家看到的,连下河院都不知用这玩意。踩着夜路他顺当地摸到李三慢药铺外,果然亮着灯,门缝里飘出**的笑,还有日竿子的声音。他兴奋极了,拧开桶盖,一股煤油味扑鼻而来。这可是他花四只羊的银两打财主家买的呀,没想,没想用在了这个上!药铺边上是草垛,他先把白日里瞅好的两根木头抱过去,牢牢堵住门,这才极轻极兴奋地把煤油浇上去。门,窗,草垛……他做得细致极了,一点疏忽都不留,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一切做完,他狠狠地笑笑,最后才掏出洋火,哧一声,火苗跳起,映出他血光般的脸,这脸,平日是多亲和多谦卑呀,见了谁都笑,见了谁都低眉,仿佛,他的卑微就是刻这脸上的,也仿佛,他生就是一个卑微的人,一个不被任何人看起的人。这都无所谓,要紧的,是他不能容忍任何人玷污神圣的下河院!
  
  扔了火柴,他还在门口站了会儿,本想亲耳听听屋里的惨叫,可熊熊大火很快烧得他立不住,这才提起油桶,放放心心地离开。
  
  大火是半夜时分让人发现的,人们跑出来,本想救火,一看是中医李三慢的药铺,便都掉头睡觉去了。李三慢老婆天啊地啊地叫,边叫边灭火,无奈火借着风势,根本不是她一个女人家能灭得了的,只好跪地上给天爷磕头,求老天爷开恩,放过她家三慢,放过她家药铺。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二天早起,人们才佯装着过来救火,李三慢的药铺早已化为灰烬,肥婆娘嗓子已经干哑,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日竿子老婆闻声赶过来,起先不敢确定,等人们捞出日竿子烧焦的尸首时,才哇一声放起了哭声。
  
  54
  
  二拐子最后一个赶来,报丧的人敲了好几次门,都让他骂回了。
  
  有谁能想到,昨儿夜这场火本是二拐子要亲手点的,却让别人占了先。
  
  二拐子萌生出这念头,完全是因了奶妈仁顺嫂一句话。他跟奶妈仁顺嫂被轰出下河院的那个夜晚,娘俩破例有了一次长谈,历经半世沧桑的奶妈仁顺嫂忽然发现有点对不住儿子,便在一片欷歔里发出忏悔。二拐子终于发现,母亲是深爱着他的,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能在下河院站住脚。当初母亲执意让他跟上管家六根学本事便是想为日后做谋算,没想机会让他白白浪费了。母亲设法拢住东家庄地,更深的原因也是为了他早日当上管家。谁知命运多舛,母子的心愿还未完成便让人家扫地出门。母亲结束自己的忏悔后忽然又道,娃啊,你做的事他已知道,没准哪天就要冲你下手哩。
  
  尽管母亲含糊着没把事儿说明,二拐子心里却腾的一声雷。怪不得老东西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对劲呢。
  
  事实上东家庄地确也在着手这件事,儿媳生下马驹不久,无意中从奶妈仁顺嫂说漏嘴的话里听出点蹊跷,后来便疑神疑鬼地盯住西厢房,终于有一夜,他看到从北墙豁落跳进的男人,东家庄地心里的疑惑瞬间便得到证实。之所以长久忍着是不想让家丑扬出去。但他对二拐子和儿媳的恨却一天天深重,直到生下牛犊,东家庄地惩治**奸夫的决心才坚定起来,谁知老天偏偏不成全他,牛犊三个月时猛地发现有问题,这个可怕的事实完全击懵了他,让他所有的行动都化为叹息。他原本放过这对不要脸的东西,下河院的不幸已让他无法拿出果断的勇气,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任事态发展。忽一日他听到沟里有了谣言,这可是足以要掉他命的呀,一想祖祖辈辈挣下的家业有可能落入一个野种手中,东家庄地铲除二拐子的决心便坚硬如铁,对付管家六根他怕,对付二拐子这畜生他还绰绰有余,如果不是儿子命旺突然带给他厄运,说不定二拐子这阵早没命了。
  
  听了母亲的话,二拐子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老婆芨芨身上,如果不是这不要脸的东西,也不至于能让谣言响到庄地耳朵里。奶妈仁顺嫂更是痛恨中医李三慢,巴不得他早点撞死。在跟母亲经过一番密谋后,二拐子决定除掉这烂嘴女人。他的计谋跟木手子惊人的相同,去北山的日子,他特意带来一桶煤油,昨天夜黑,他按捺不住铲除奸人的激动,是奶妈仁顺嫂硬拦着他熬到夜深。他提着煤油刚拐过村巷,就见熊熊大火燃了起来,火光映红了整个沟谷,映红了这个夜晚。借着火光他看清点火的是木手子,便牢牢记住这幕回来了。
  
  母子二人彻夜未眠,一致认为是下河院女人灯芯想杀人灭口。
  
  二拐子等到日头出山才走出门,半道上有人拦住他,不让他跟前去,说看了伤心。二拐子扇了来人一耳光,扑到药铺前,一跟斗栽倒不省人事了。
  
  皮匠王二赶来的这天,后事已办完,二拐子平静地跟皮匠王二说,她肚里刚怀了儿子,就跑出去野,臭屎染了我一脸,还得忍着,这下可好,甚也没了。皮匠王二撅撅嘴,屁没放一个走了。
  
  少奶奶灯芯听到这消息,愕然了好久。
  
  咋个这样,咋个会是这样啊!
  
  不该的,不该的呀。老天爷,你放过沟里吧,你饶过这沟里的每一个生灵吧。我怕,我怕啊,老天爷,求求你了,再也不要让血腥出现,再也不要让沟里陷入到没完没了的搏杀中……
  
  少奶奶灯芯的怕是打管家六根死后开始的,等马巴佬让乱石打死,这怕,就又深了一分。三年大灾带给她的感受太深了,打内心,她不想再死人,真的不想,可……
  
  一连几天,她都不说话,说甚哩,还有甚可说?尤其听到烧死的还有日竿子和芨芨,这心,就苦焦成了一片。有时,死人也不是解脱事儿的唯一办法啊。这样解脱下去,不敢想,真不敢想……
  
  她想起凉州城苏先生的话,这心,要是让恨灌满了,就再也进不得阳光,进不得雨露。她想起后山半仙刘瞎子给石头禳眼时说过的一句话,世间万物,都有定数啊。兴许,这就是定数?
  
  她默默地走进北厢房,解开命旺身上的绳索,而后进了上房。
  
  东家庄地爬炕沿上,难受得要死,屋里弥漫着一股臭味,木手子端水进来,望了她一眼,勾头给东家庄地洗身子。这些日子,木手子端屎端尿,精心侍候公公,他沉默的嘴巴跟谁也不说一个字,沟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他竟然一句议论也不参与。灯芯看了一眼木手子,忽然发现他的眼睛深陷进眼眶里,像是害了场大病。
  
  公公的痛苦让灯芯心里再次掀起一股难言的浪,她并不想让公公死,还祈祷着他多活几年。她只是咽不下一口气,要给命旺和丫头葱儿圆房的那口气。这阵,她的心突然动了,一股恻隐之情涌上来,毕竟,是她公公啊。她跟木手子说,去叫仁顺嫂吧。木手子犹豫了下还是去了。灯芯站门口呆想了会儿,脑子里再次晃过一个疑问,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到底是谁放的,难道真会是二拐子?
  
  后山半仙刘瞎子是在快进腊月门时来到沟里的,这次,他跟下河院没打一声招呼。
  
  沟里有户人家家里不安稳,老婆娃娃接连闹了几场大病,快进腊月时猪又发瘟死了,就用青驴儿驮他来禳眼。后山半仙刘瞎子老了,腿脚也不那么灵便,他对禳眼的事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热心,法场做得有一着没一着的,很不成样子。做完,他跟那户人家说,拿醋多熏熏屋子吧,下河院不是有那么好的醋么?
  
  少奶奶灯芯闻讯赶去,后山半仙刘瞎子已骑着青驴儿,在回去的路上。山岰里,冷风中,少奶奶灯芯一把拽住驴缰绳:“叔,你不能就这么走啊,来了,说甚也得吃碗饭,喝口水……”
  
  后山半仙刘瞎子在驴上犹豫很久,说:“娃,不了,下河院的饭,不是我这等人吃的啊——”
  
  “叔——”
  
  “娃,听叔一句话,什么事儿也不能过,过头的话说得,过头的事做不得,你还年轻,往后路还长着哩,听叔一句劝,收心吧。”
  
  “叔,不是我做的呀,真不是我啊叔——”
  
  后山半仙刘瞎子扬起手里的棍,照准驴屁股敲了一下,青驴儿放开四蹄,噔噔噔远去了。
  
  一场大雪落下来,纷纷扬扬。
  
  这一天,二拐子的丫头蒿子被带进下河院,顶替丫头葱儿伺候起了东家庄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穿越星际妻荣夫贵 长生从炼丹宗师开始 道侣助我长生 被夺一切后她封神回归 抗战之杀敌爆装系统 星海曙光 荒唐的爱情赌局 仙业 逍遥小贵婿 保护我方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