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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下)

第十四章(下) (第2/2页)

郑霍山说,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啊,我干吗要坑你?你看,干校里有那么多猪羊牛马,还有附近群众家的牲畜,这个春天,有劁不完的猪,有骟不完的蛋。你正好利用职务之便,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啊!
  
  程先觉说,我怕你吃多了变成公猪了,打起老母猪的主意,那也犯法啊!
  
  郑霍山说,扯什么淡!你要是不搞,大家一并挨饿。
  
  程先觉说,那好吧,不过,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郑霍山说,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吃几个猪蛋牛蛋算什么事?把我们养足精神了,也好为人民服务,你说是不是?
  
  程先觉说,你说是就是。
  
  商议完毕,程先觉先走一步,刚出林子,路上撒了一泡尿。正撒着,就听见里面一阵嗥叫——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10
  
  春季真是个好季节,除了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还有取之不尽,吃之不竭的雄性生殖器或者睾丸……程先觉当兽医当得不咋样,但是程先觉有机会帮助兽医张歪嘴按猪腿,按牛腿,按羊腿。每回给这些牲口做完手术,程先觉哪怕被抓挠得满脸是血,心里也是快乐的。他主动要求承担善后工作,以后收拾那些血淋淋的器物,就顺理成章地由他大包大揽了。
  
  郑霍山曾经说过,以后我们要是还能工作,还能回到医院工作,那么对于皖西医疗卫生战线作出巨大贡献的就是程先觉。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春天,那些被骟了的水牛黄牛,那些精力充沛得快要爆炸的体力健壮的牲口,跟着“五七干校”里那些垂头丧气的改造对象投入到火热的生产当中了,犁地耕田,拉车驮粮。程先觉之流只好咽下口水,继续过着缺油少肉的生活。
  
  情况是在秋天开始转变的。突然有一天,张泗安面带喜色地跑来向肖卓然转达,市革委出于革命的人道主义,决定给一部分表现好的改造对象放三天假,可以回去过中秋节。但是给哪些人放假,由改造对象自己推荐。医疗所有两个指标,让肖卓然组织大家认真学习市革委的通知,体会组织的温暖,推荐出真正表现好的人。
  
  肖卓然说,这不是挑动群众斗群众吗,我们自己怎么推荐?你们可以按级别指定,要不就是职务高的,要不就是最基层的。
  
  张泗安说,那不行,现在参军招工上大学,一律都是推荐。我们不能把矛盾上交。
  
  肖卓然半天没吭气。说实话,到干校大半年了,他太想回家一趟了。老大舒蔷薇已经下放到六安农村了。临走的时候到干校来看望父亲,看到父亲吃住条件那么差,心里很难过,是流着眼泪走的。这以后,肖卓然就不让舒云舒带孩子过来了。他落到这一步,大人伤感无所谓,不能给孩子心里投下阴影。现在,有了机会,如果中秋节能赶回去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那确实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赋闲了,靠边了,事业不再成为生活的主要内容,此刻更需要家庭的温情。操蛋的是,居然让改造对象们自己推荐,怎么推荐?
  
  按肖卓然的想法,应该首先让他和汪亦适回去。除了个人感情因素以外,他还有一个隐秘的念头。康民大厦又停工好几年了,他一直暗中琢磨,能不能找个巧妙的理由,推动李绍宏把这项工程继续下去。邱山新虽然没有过去那么红了,但仍然在市革委工作,还是副主任。拉上汪亦适这个大恩人登门拜访,邱山新即便不能以行政手段给予帮助,至少也可以出出主意。
  
  问题是,谁能回家过中秋节,不是他个人能够说了算的。在这里,他不再是卫生局长,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
  
  思考再三,肖卓然决定从程先觉身上打开突破口。他本来认为程先觉会毫不犹豫地提出来听他指示,岂料程先觉说,肖局长,要是其他事情,我会义不容辞地为你说话,但是,你知道的,我的孩子小,老婆一个人带着不容易,这是个机会,我也想回去看看,我还希望你投我一票呢。如果你投我一票,我就投你一票。
  
  肖卓然愣怔半天,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拉票?如果我们两个拉帮结派,老汪和老郑也互相投票,那我们谁也回不成家了。
  
  程先觉说,肖局长,你要是真想回家,那我教你一个办法。依我之浅见,老汪和郑霍山是不会联盟的,一盘散沙就只能任人宰割。你可以分别暗示汪院长和郑霍山,你会投他们一票,我也暗示他们我会投他们各自一票,但是我们不能真投,我只投你,你只投我。他们两个人中间如果有一个人上当,那我们两个人每个人都是三票,他们吃亏了也说不出口。只要我们两个团结起来,就能稳操胜券。
  
  肖卓然说,程先觉,亏你说出口,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做的。
  
  程先觉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就算我投你一票,他们两个如果反对,那不是白搭吗?
  
  肖卓然说,你去把老汪和老郑请来,我们商量,不搞无记名投票。
  
  程先觉先去请了汪亦适,然后再到中医科去找郑霍山。郑霍山不在办公室,中医科的赤脚医生小马说,郑主任在配药室。程先觉找到配药室,门关着,门缝里往外冒着青烟。程先觉敲门问,里面有人吗?
  
  里面没有人答应。又敲了几下才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来问,找谁?
  
  程先觉说,老郑,老郑,你在里面吗?
  
  郑霍山在里面说,老郑不在里面。
  
  程先觉说,他妈的,不在里面你搭什么腔?
  
  郑霍山在里面说,老郑在里面,但是老郑已经死了。
  
  程先觉拍着门板说,难道你又从哪里搞到雄性生殖器了?我警告你,现在给牛骟蛋就是破坏农业学大寨。
  
  郑霍山打开门,揉着眼屎问,什么事赶快说,我在搞科学实验呢。
  
  程先觉往里面瞅了一眼,看见一个酒精炉子,但那上面炖的不是雄性生殖器,而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的浓汁,噗噗地冒着气泡,发出刺鼻的气味。程先觉问,你这是干什么?
  
  郑霍山说,炼丹啊,炼仙丹。
  
  程先觉说,炼仙丹干什么?
  
  郑霍山说,我要去北京,去见毛主席。把我的仙丹敬献给伟大领袖毛主席。你们天天喊毛主席万岁,可是他老人家还是一天一天地老了。我炼的这个仙丹,长年服用,长生不老。
  
  程先觉说,都说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可是我看你郑霍山,还是人不人鬼不鬼,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郑霍山说,有屁快放,没看我忙着吗?
  
  程先觉说,干校给我们医疗所两个指标,给两个人放假回家过中秋节,老肖让我们到他房里商量,推荐谁回去。
  
  郑霍山二话没说,回身噗噗几口,把酒精炉吹灭,关上门就走。
  
  程先觉跟在后面喊,哎,老郑你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郑霍山站住。
  
  程先觉说,我是赞成你回去的,如果投票,你也得投我一票。他们两个都是当权派,我们底层的同志要团结。
  
  郑霍山说,好啊,我投你一票,你也得投我一票啊。
  
  程先觉说,那是当然。
  
  后来四个人就坐到一起了,肖卓然把张泗安的口头通知传达完后说,情况就是这个情况,大家都想回,但是名额只有两个。我看就不要搞什么无记名投票了,大家商量,争取把组织的温暖落实到家庭最困难的、最有理由回去的人头上。谁先发言?
  
  郑霍山说,我先谈点看法,我认为我们不一定先确定推荐谁,我们可以采取排除法,先排除两个暂时可以不回家的人,剩下两个自然而然就行了。
  
  肖卓然说,也行啊,那你谈谈,先排除谁。
  
  郑霍山说,我认为程先觉可以暂不考虑。
  
  程先觉本来以为郑霍山会同意他的互相利用,没想到这狗日的上来就把矛头对准他,不禁怒火中烧,呼啦一下站起身来说,凭什么?
  
  郑霍山说,你职务太低。
  
  程先觉是,我是副院长,相当于副处级。而你才是科主任,那你更不能回家了。
  
  郑霍山说,我是什么级别我一会儿才告诉你。第二个可以排除的,是老肖。
  
  肖卓然恼火地盯着郑霍山说,职务最低的你要排除,职务最高的你也要排除,这是什么逻辑?
  
  郑霍山说,排除你不是因为职务,而是因为你到“五七干校”来得最晚。凡事总有一个先来后到的吧?
  
  肖卓然说,你说了不算。老汪,你谈谈你的看法。
  
  汪亦适不紧不慢地说,快一年了,谁不想回家呢?这个指标给了哪两个,对另外两个都是打击。我看我们也没有必要在这伤和气。抓阄吧,听老天爷的。
  
  肖卓然说好,郑霍山也说好,程先觉便找出一张处方纸,揉了四个纸团。然后就抓阄,结果是肖卓然抓了一个“回”,郑霍山抓了一个“回”。抓住的自然高兴,肖卓然哈哈大笑,大声说,苍天有眼,老天助我!可是笑着笑着,两行热泪就刷刷而出,把纸团扔给程先觉说,老程,你回吧,你的孩子还小!
  
  程先觉说,那不行啊肖局长,我本来就对不起你,我不能再占用你的机会了。
  
  汪亦适说,老肖,听说有些干部已经恢复工作了,这趟回家,借中秋节机会活动活动,即便不能官复原职,能回医院也行啊。
  
  肖卓然说,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是我肖卓然从来都是先人后己,这回跟大家争夺回家的指标,失态啊,失常啊!我不能回,打死也不能回。
  
  郑霍山说,你们这一说,都很高风亮节,就显得我没风格了。可是我跟你们说,我郑霍山也不是自私的人,我想回家是有重要任务的。前几天宋江淮来告诉我,老院长已经半身不遂了,根据我掌握的情况,是脊椎神经萎缩。老程你刚才看见了,我是在炮制成药,这是我最近研制的经络药,已经临床试用了一个多月,效果不错,三分场那个刘书记已经能够下地了。我想再亲自给老院长复查一下,看看是不是适合他用。
  
  郑霍山这么一说,大家心里一冷一热。关于老院长丁范生的情况,是众所周知的。前年夏天重伤之后,虽然经过两次手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出院后一直处于半瘫痪状态,郑霍山预言最后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如果大家都在医疗岗位上,情况或许会好一点。可是这几个人都到干校来了,医院的正常秩序被打乱了,老院长基本上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身体每况愈下。
  
  肖卓然说,难得啊难得,老郑,我们相信你,你就回家过中秋节吧。见到老院长,代我们问声好,祝他早日康复。
  
  汪亦适说,老郑,药物治疗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心理。告诉老院长,一定要挺住,等待我们回到手术台的那一天,等到看见康民大厦建成的那一天。
  
  郑霍山说,你们放心,有十分的力量,我绝不会只用九分。
  
  肖卓然说,拜托了!
  
  说完,几个人的眼圈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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