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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等你说爱我(二)

第二十二章 等你说爱我(二) (第2/2页)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赶紧抄完就还回去啊,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在外面了,又忘了刚在哪里上课,好不容易找到,那个教室已经在上别的课,我就求那个老师让我在那把作业抄完,她说,哦可以呀,把这份合同签了。"
  
  "合同?"
  
  "嗯,我一看,好家伙那合同内容比我作业还多呢,签一大堆东西,我说,能不签么,帮帮忙,我快来不及了。那老师人特别客气,为难地说不行呀同学,这是我们的规矩,抄作业都得签合同。"
  
  他忍俊不禁:"再然后呢?"
  
  "没然后,我就很累很郁闷的醒了,你的作业也没能还回去,我怎么能这样呢?太丢脸了。"
  
  "是啊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把该我做的梦给做了。"他吻我:"庄凝,我看你是累坏了,我也一样,回头找个地方出去玩吧,就咱们俩。"
  
  "好啊。"
  
  我们去买了好吃的和营养品,高高兴兴地,手拉手回到医院,刚出电梯,听见一个女声问:
  
  "护士小姐,请问,CCU病房怎么走?"
  
  齐享的手,这么一瞬间,力道突然紧了一紧。
  
  这声音的主人穿着一条及踝裙裤和同色的无袖上衣,这样的衣服对身材是个不小的考验,可她竟然经受住了,可想而知她的背影是多么的别致修长。
  
  仿佛有感应,她回头看了看,接着她整个人转过来,臂弯里一束淡然绽放的平安莲。
  
  "嗨,享。"
  
  以前在我的想象里,齐享的前女友,该是一个清秀无匹的古典佳人,烟锁娥眉笑靥含羞的那种,你想想她学什么的?中国文学。
  
  那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文院的院花她未必要是《清明上河图》,她也可以是《自由引导人民》,浓墨重彩,卡门一样的女青年。
  
  她把花递给我,笑,你一定是庄凝。
  
  接下来一直到探视结束,除了她贸然前来的举动本身,再没有任何唐突或是不妥。她逗得齐叔夫妇开心,我削水果给她她也认真的跟我道谢,她甚至一直都没怎么看过齐享。
  
  我在一旁看着她,她说了个笑话,自己大笑起来,真快活,真倜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
  
  如果此刻有人怀疑她是"前来搅局的前女友",我恐怕她要这么笑着站起来抖一抖衣襟,把这点嫌疑从自己身上抖出去:"哦天哪,饶了我吧。"
  
  但是我老觉得这样的她我在哪儿见过。
  
  半个小时后她起身告辞,我们送她至电梯口,齐享问道:"这次回国预备待多久?"
  
  "不一定吧,想多陪陪父母,过两天还想回西安老家一趟。"
  
  "你家在西安?"我问:"你还以为你是陵城人呢。"
  
  "我十五岁的时候举家搬迁过来的,哎庄师妹,我这么叫没错吧?"
  
  "没错,没错。"
  
  "你去过西安没有?"
  
  "没呢。"
  
  "那儿值得一去,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吃最正宗的羊肉泡馍。"
  
  "好啊,求之不得。"
  
  "不过你跟他去也成,他也知道地方,哈哈。"她跟我握一握手:"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聚。"
  
  然后她看也不看齐享一眼,迈进电梯,按下楼层。
  
  梯门缓缓阖上,齐享搂住我的腰转身回病房,进门前正听见齐妈说:"小江怎么变成这样了?"
  
  齐叔随口答道:"可能在国外受的熏陶吧,变活泼了,有什么不好?"
  
  "一个念中文的,跑到外国能学出什么花样来?真想不明白。"
  
  "你啊,你真会替古人操心。"
  
  "我操什么心,我是怕小凝介意,她来就来,干吗一个人来呢。"
  
  齐叔笑了:"那你的意思,人家来看我,还得把一大家子给带上?新闻发布会?"
  
  "算了我不跟你说,我去把毛巾搓搓,回来给你洗把脸。"
  
  我装作和她迎面碰上:"妈您要干吗?洗东西啊,我去吧。"
  
  她推让,我说:"我现在充满危机感,您得赶紧让我表现一下。"
  
  他们母子都笑了起来,齐妈笑完了还是说:"小凝,你可别......"
  
  "您再这么紧张。"齐享揽过他妈妈的肩膀:"您儿子回家就真说不清楚了。"
  
  我在水流下慢慢揉搓着毛巾,抬头在镜子里对自己望望。
  
  别说,是有那么一些相像,讲不上来的细微之处。她刚刚坐在那谈笑风生,我也想起在哪里见过类似场景--四年多以前的那一场聚会,我是怎么用气力,捺住我的不甘和失意。
  
  那一天之后我有一小段时间没有再见到这位江小姐,我们的生活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齐享履行承诺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我们依照计划出去旅游,原本打算一路玩过去越远越好,结果半个月下来,我累的够呛,也许是办公室坐多了,这么不停歇一口气的到处跑,记忆里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以前老想着到处去游历,如今仍然觉得旅途充实并开怀,但同时,窝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厮守,也不是不值得期待。
  
  回程的火车上,我靠在齐享的肩上假寐,不时睁开眼睛看看窗外,这地方也许我是永远不重来了,这列车也许我是永远不重坐了,外头这些风景于我,也许在邂逅的这一瞬间就已经老去了,转瞬即逝,也可以是这个意思。
  
  我心里在想着这么苍凉的事,但是同时又很宁静,就仿佛倚仗有足够坚固的事物,来抵挡这些虚无。
  
  到了家齐享的手机电池告罄,我给他找到充电器插上,一开机立刻涌进来无数的未接来电,其中一条,大名竟赫然是吴谦。
  
  他洗完澡过来我问,是L大经院,04毕业的那个吴谦吗?
  
  他用毛巾擦头发,对,跟你同届。
  
  你怎么会认识这号人?
  
  他告诉我他们上次一起去东北出差,此人是企业方代表之一。然后他问,得罪过你?
  
  我把吴主席的劣迹讲给他听,齐享听到后来居然发笑:"你真把一本书敲他头上了?"
  
  "真的,你不生气啊?"
  
  "我有什么好生气,赢都赢了,这点气度还能没有?"
  
  "哼自我感觉还蛮好。"
  
  "那当然。"他说:"你看,你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呢也还可以,我们俩要是为对方随便一个追求者--还是过去时--动气,那别的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我笑。也是啊,在这一点上,我们都给予对方充分信任。
  
  但我同时也深知,信任并不意味毫无忌讳。有些伤口到现在已经可以偶尔触摸,但却不能够仔细抚弄。这不是猜忌,只是没有必要。我们所面对的,是无坚不摧的时间,它自有分寸,他人又何必妄图越俎代庖。
  
  我很快又碰上了"忌讳"的其中一位,准确的说是碰上了其中一位的小孩。
  
  原本这么大的商业区,邂逅是偶尔的,彼此擦肩而过才不稀奇,但偏偏这孩子正是调皮的年纪,满地跑不肯歇,一头撞到我的怀里来,自己也晕头转向,抬起脸来很生气的样子,就好像我成心拦她路似的。
  
  我乐了,轻轻攥住她的小胳膊:"小宝宝,你家大人呢?"
  
  "念念。"她家大人跟着就过来了,我们见面彼此都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我说:"你的孩子?好可爱啊。"
  
  齐享的确告诉过我江苓已身为人母,今天亲眼看见,我心里忽地有些释然。
  
  江苓说,对她女儿:"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跟谁辩论一样,语速特别快:"想念,江想念--妈咪我要蛋挞。"
  
  这小姑娘虽然如此不拿自己姓名当回事,我还是注意到了她姓江,这有两个可能,一是江苓嫁了个同姓的男人,一是江苓根本没嫁给任何人。
  
  急着要吃蛋挞的念念没能满足心愿,她妈妈拉着她问我:"伯父痊愈了吧?"
  
  "哦,早就出院了。"我回答:"谢谢你啊,初次见面也没怎么顾得上招呼你,真是不好意思。"
  
  她莞尔:"其实那不是我们第一次打交道。"
  
  "是吗?"我想了想:"我还真记不清了,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记性靠不住。"
  
  "没关系没关系,是好久以前了,03年大概春节刚过吧,齐享还在深圳呢,有天晚上你在MSN上跟他打招呼,我回的你,忘了?"
  
  我仔细一想,是有这么一个印象:"哦,那是你啊。"
  
  "可不是吗,当时我正巧也在**,就去跟甜甜他们会合,后来非典闹起来了,我还被隔离了一阵呢,倒霉得很。"
  
  "嗨。"我不愿在那个时间段上多做停留:"没事就好,你最近回西安了吗?"
  
  "还没呢,计划排不过来,也许下个月吧。"
  
  "带她去吗?"我指的是念念,小家伙正使劲瞪我。
  
  "不,她还太小,放在这边和我父母一起。"
  
  "外孙女这么可爱,你父母一定很疼她。"
  
  江苓怔了一怔:"外孙女?你以为念念是女孩?"
  
  "......"
  
  她大笑:"我们念念是个小伙子。"
  
  "呃?"男孩长那么漂亮,还有那么缠绵的名字,他娘是生怕他长大了喜欢女人么?
  
  齐享下班我本来想把江想念同志有多美貌这个新闻讲给他听,想想还是算了,我不知道怎么讲比较不像是动机不纯。倒是他问我:"今天怎么回来的?"
  
  "坐小罗的顺风车啊。"小罗是跟我一个办公室,对面的女孩。
  
  他过来亲亲我:"晚上吃的什么?"
  
  "花生粥,肉末蒸蛋,韭菜炒虾仁。"我说:"严格按照食谱。"
  
  "非常乖。"他说:"下次检查是什么时候?"
  
  "下下个周末。"
  
  "好的,你提醒我,到时我陪你去。"
  
  其实当然,我说了个小谎,我要是坐车直接回来吃饭,哪能在市中心遇上江苓母子。事实是下班以后我跟小罗一起去吃了一顿麻辣烫,逛完街以后又吃了麦当劳和冰淇淋,然后我坐地铁回家。
  
  我有一个多月没有碰过这些没营养但是味觉过瘾的东西了,从十二月初的某个黄昏,验孕棒上出现一个加号开始。
  
  在最开始的阶段,总不外乎是那些,头晕,呕吐,等这个时期过去,就时不时的会开始犯馋,但是我被全家上下十只眼睛轮流盯住,齐享平时甚至会接送我上下班,实在找不到机会造次。
  
  好容易他这一天要加班,我一边把鸡翅膀扔到全是花椒的锅里,一边对小罗说,如果再不赶紧吃这一顿,我感觉我马上就要抑郁了。
  
  我不是完全在开玩笑,情绪不稳也算是孕期症状之一,这跟你的生活状态如何,之前是不是幸福,爱情是不是足够,有一定关联但并非绝对和必然,这一部分是荷尔蒙在作用,另一部分是人在面对重大转折时候的共同心态,我是不是做好了准备?我是不是已经有足够的爱和耐心待摊给将来的生活?还有,我自己的人生呢,是不是就这样了?
  
  但我的恐惧和焦虑没有人可以说一说,我担心听者会曲解,会妄下判断,无论他是谁,亲人也好爱人也好,只要他不是我这个个体,只要他没有用我的脑子来思考过,他都有可能把我的担忧归于简单的物质,再把我的疑虑误解为后悔。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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