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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浮水飘灯

5、浮水飘灯 (第2/2页)

他一回头,只见有十几个人影已经散开,潜入暗夜。而走向自己身边的一共有七个——那几乎已倾尽‘瘟家班’的全部班底。樊快大惊,注目细看,来人他虽然不见得全都认得,但凭猜也可猜出,‘瘟家班’居然已全部出动——温老大、温老二、温老三直至温老七已经倾巢同至!
  
  他们是‘灭寂王’法相手下长江一线最重要的一份班底。江湖中人,怕还从没有什么人值得他们这么联袂而出,倾尽全力!
  
  只见那温役走在最后。但其余六人在丈许远就已停住。温役独步上前,走到樊快身边,轻轻的嘉许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他所指就向江边望去。
  
  江边风中,一个女子正背立地站着,虽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仅只一个背影,就让瘟老大双目一凝:如此姿韵,果称绝色!
  
  如果她不是当年艳名久驰关中的裴红棂,那还会是谁?
  
  “瘟家班”之所以倾力而出,其实不是为了顾忌裴红棂,而是余孟余果老的大关刀与鲁狂喑的‘千劫万度’,那两个老人的垂老雄风几已不可磨灭地印在了他们脑海里。而且这里是在江西——东密‘灭寂王’属下也一向不肯轻入的江西。
  
  他们必须一击得手。因为这是裴琚治下,他们不能不担心裴琚那看似温和的人一旦出手的连绵反击。所以这一次,他们调用了几乎江赣一带的全部势力。
  
  只是他们只怕也没想到,裴红棂竟没有和余果老与鲁狂喑在一起。
  
  如果裴红棂知道有这些人正在旁边将她窥视,她的心里会不会有恐惧?
  
  她在夜风中轻轻地掠了一掠鬓,人鬼殊途、夜天遥睇,当真是——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她一垂头: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呢,愈铮,你我钗钿之约,竟已如此轻弃?
  
  瘟老大亲自出手,岂有空回之理?
  
  他虽眼见只裴红棂一个女子只身立在那里,却也不肯轻忽。只见他一挥手,瘟老七的身影就已悄悄移至。瘟老大轻轻在他耳边嘱咐了两声,只见瘟老七身形一晃,就已退后。
  
  ‘瘟家班’七班头中,本就以他一向最身法灵动,行藏无迹。只见他轻轻后退,不过三数丈远,微微一耸身,一避就已避在了一颗大槐树的树冠里——那里可以监视所有通往江边的田畴小径,瘟老大的安排果然精细。
  
  然后瘟老大相继招手,樊快只见他招手间或伸二指,或伸六指,而那温老二、温老三、温老四、温老六就应招前来,然后各带属下,悄悄潜行,分向两边,已成包抄之势。
  
  温老大沉吟了下,他还不放心——那女子在江中会不会还有后援?为了颜面,他也不能让她在自己手下再次借水脱身一次。只见他最后一摆手,‘混江螭’温老五走了过来,他低低吩咐了几句,那瘟老五就带着几个人就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水里。
  
  ——他们是绕至远处,悄然下水,当真鱼鸟不惊,全无声息。
  
  瘟老大又筹措了一会儿,四处检点,直到满意,自觉布置停当后,脸色才微微转温。
  
  今夜,原就是必杀之局——他要生杀了这裴红棂,‘灭寂王’属下行事从不姑息。
  
  他还要带回《肝胆录》。想及那《肝胆录》,他脑中不由转了下念:肖愈铮那一介书生留下的这一卷《肝胆录》又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灭寂王’得杜不禅之托后,就会传下死令——务必在那事物转手前一定要拿到这东西?
  
  他紧紧地盯着裴红棂的背影,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一卷关联至重《肝胆》之录,难道就真的在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手里?
  
  他脑中正自转念,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一双眼死死地把他的举动盯在眼皮底。
  
  可那盯着他的只有一人,所以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倒也还难说了。
  
  那是一个头蒙轻纱的妇人。那妇人比他还要先至,正悄悄地隐身于一片树木的密影里。
  
  她想干什么?又在等什么?她来得早,所以瘟老大也查觉不到一丝她隐身于暗夜的形迹。
  
  那妇人只见瘟老大处置停当后,迟疑了下,面色郁闷,一脸青绿之气忽然大盛,然后他猛一摆手,把那樊快招到跟前,轻轻吩咐了几句。只见那樊快连连点头应诺,然后便悄然离去。
  
  他走了后,瘟老大就在静静地等着,那妇人也就一直静静地一动不动。
  
  月色朦胧,隐隐可见的只有瘟老大脸上的青绿之气。还有、就是那妇人脸上面纱的拂动,吹动她面纱的是她口中那细微得几若全无的一缕呵气。
  
  ——她和温老大是不是同在等待着那樊快即将传回的那一个讯息?
  
  就算知道有人正窥视自己于夜暗,裴红棂此刻还是会一无所惧。
  
  不为别的——不为她生来是什么异于常人、不让须眉的烈女,只为此时、她心底正在将一个人想起。
  
  那是、愈铮……
  
  有一种人,让你在想起他时,就是在一场彻骨缠绵中也会感到一场坚强孤执。
  
  ——到底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才值得一个女人用一生来爱?裴红棂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是不是是在你最缠绵时却发现他最坚韧的存在?最空落时感到的是他那一股可笑又可疼的固执?裴红棂忽然觉得愈铮就好象一根钉子,已硬如一个钉子般地深深地扎入她一个女子所有的梦幻空华、有时不免象所有世人一样虚无空软的灵魂里。
  
  只要他在,只要他曾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那根钉子就会永远标挺地钉住她常想放弃的生之意义。
  
  她微微一梗脖颈,心中忽有骄傲清亮如斯——愈铮在她心里已如一首清亮古迈的歌,反是在他亡后,她才更深地感到他对自己的全部意义。
  
  她站了多久?露水已浸着她的脚腕口湿了上去。她是一个不解武艺的女子,自不知身后有一个人影已疾驰而回,那是樊快——裴红棂全无感觉,因为,她正全身心地倾听着那一首久远却又清晰的歌在她心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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